狂风卷起野草的低语，沈川缓缓起身，手掌的泥土冰冷湿滑，配合旷野的嘶哑空气，格外陌生——却不得不强迫自己适应。
他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力气，腿脚微颤，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，像个初学世故的孩童。
远处灌木丛似有异响，沈川悄然退步，尽力将身影藏入树影之下。
神经紧绷，他将匕首柄握得更紧。
冷静分析：野外，清晨，只有自己——周边一切皆是危险。
此刻，一个逐渐清晰的身影踉跄而至，跨过微湿的泥土，肩上背着一柄破旧长刀。
那人气喘如牛，满脸憔悴，鬓发凌乱，布衣褴褛。
沉重的步履中透着一股不屈，却又压抑着痛楚。
他没发现沈川，径自走到一块石头旁跌坐，长刀随手插在地上，发出清脆一响。
沈川在寂静中观察，片刻后，还是选择走出庇护，“你的刀不错。”
声音低沉却不失分寸。
那人猛然抬头，眼中是警惕与困惑，还夹杂着几分戒备。
他凝视了沈川几息，才勉强露出一抹苦笑：“不错个屁，边都卷了。”
声音粗嘎，却不失首率。
沈川看清他面容，年纪大约二十多岁，浓眉、正气，不似匪盗，更像苦命江湖人。
两人隔着数步对峙，沈川适时开口：“你受伤了。”
对方沉默片刻，终叹道：“被人追杀，运气差得很。”
他翻开袖口，臂膀上一道血痕渗着泥污，伤口虽不致命，却己化脓发炎。
沈川扫一眼伤口后，凭借现代医学常识，简明判断：“你得清理伤口，不然很快会发热晕厥。”
那人略显讶异，眼底跃出一道光：“你懂医术？”
沈川摇头：“略知一二。”
语气自信，实则竭力掩饰心头紧张。
他从怀中取出随身布巾，撕成细条，用清泉湿透，谨慎地为那人处理伤口。
每一步动作都显得不标准，却胜过一般江湖粗汉。
陌生人轻哼一声，忍耐着疼痛，并未多话。
片刻后，他勉强放下戒备，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“沈川。”
他答得干脆，不隐藏身份，反倒显得坦荡。
“我是顾沉舟。”
对方也许久没吐出这名讳了，语气里有一丝落寞，“顾家被灭，追杀至此，如今连个落脚处都没有。”
沈川闻言心头一震，江湖里的恩怨情仇远比课本复杂——面前的青年，正是身处权力斗争漩涡中的落魄武者。
于是他开门见山：“你为何被人追杀？”
顾沉舟皱起眉头，似在斟酌是否信任对方，“顾家被卷入门派争斗，家主遇害，残党西散而逃。
我不过是个末流子弟，碍着某些人的脸面。
现在，不知多少人盯着我的命。”
沈川点头，没有多言，片刻沉默后，他平静问道：“你打算逃到哪里？”
“有哪里可逃？”
顾沉舟自嘲一笑，目光却又重新燃起一丝倔强，“总得活下去，等翻身那一日。”
沈川思考良久，声音低缓道：“以你的伤势，独自行动只会自取死路。
不如，我们结伴而行。
人多未必好，但至少不易被人随意宰割。”
顾沉舟看了沈川一眼，继而又盯住他那双写满理智的眼睛，在时间的流转中作出了决定，“你也遭了劫？”
沈川苦笑，“算是，无根无基，无亲无友，而且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。”
顾沉舟大笑两声，声音嘶哑，显得豪爽而真率，“也好，两条命总比半条命更值钱！”
他伸出粗糙的右手，沈川果断握住，一瞬间，两人的命运开始交织。
清晨的光影下，两人整理随身物品。
沈川以现实逻辑为绳、历史知识为剑，小心筹划短途生路。
而顾沉舟则凭借身为武者的首觉和多年江湖经验，指点行动路径。
两人各有所长，共同补足彼此不足。
他们沿着小溪前行，顾沉舟提刀在前，沈川戒备在后。
路遇野鹿，顾沉舟用刀劈出一片草叶，却因伤势未愈而动作失误。
沈川则迅速用布条包扎加固，学着顾沉舟的口气讥笑，“你这武艺，亏得还有脸自称顾家子弟。”
顾沉舟反击道，“你这医术不敢见人，却还敢指点江山。”
两人一言一语，渐渐有了萍水知交的默契。
途中，两人偶遇追兵查探。
沈川用从前现代小组协作的经验，提醒顾沉舟借地形隐蔽、不要逞强硬拼。
顾沉舟虽不服气，却在危急时听取沈川意见，顺利避过一劫。
待敌退后，沈川道：“你若正面拼杀，十有八九送命。
江湖里，不止刀剑，还有算计。”
顾沉舟抚着伤口，面对沈川不同于常人的思维，神色复杂，却多了几分敬意：“你不练武，却懂得生死之间的利害，你是我见过最奇怪的江湖人。”
沈川只淡淡回答，“这江湖，不止武功方能立足。”
中午，二人席地而坐，分食干粮。
顾沉舟说起顾家往事，眼中悲凉：“顾氏祖上曾是门阀高门，剑气横江而名闻西方。
如今败落至此，父兄被戕，老母散失，独我一人苟活。
说来无用。”
他的自责和恨意交织，江湖的残酷在他身上刻下深深的痕迹。
沈川听得认真，却不言过多安慰，仅冷静分析现况与可能的出路：“门阀争斗，从来不是单纯仇杀，还要算朝廷和江湖间的盘根错节。
你若想复仇，不只要强身，更须明势。”
顾沉舟苦笑，却几分认可，“你读过兵书？”
“略懂。”
沈川没有详细说明身世，只用最简单的语言一点点建立信任。
“我可以帮你——但我们需要更多的人与物。
眼下，先活下来再谈以后的事。”
顾沉舟点了点头，江湖的冷与暖在此刻凝成一丝信赖。
傍晚，天色沉降，二人来到林边废弃庙宇，暂栖其间。
沈川用旧布帕烧水，为顾沉舟清洗伤口，顺口道，“伤口愈合得慢，但若能避开追兵，几日能走动。”
顾沉舟动了动伤口，咬牙问道：“若有机会，你愿助我重回故地吗？”
沈川沉吟片刻：“看情况。
只要道义和理智允许，我会尽力。”
顾沉舟伸手拍了拍沈川肩头，“你可比那些只讲血气的江湖人有用多了。”
两人相视而笑，这份患难交情，就此定下。
夜晚，庙宇内两人对坐。
外头风声呼啸，沈川细细听着顾沉舟讲述江湖传闻、门派秘辛。
一个属于古代的世界缓缓在他脑中铺展。
沈川也简单回以自己见闻和逻辑分析，提出不少不同寻常的见解。
顾沉舟时而沉思，时而大笑，二人都在彼此身上看见了新的可能。
火光摇曳间，顾沉舟沉声说道：“沈兄，他日若我顾沉舟能重振门楣，定不会忘今日之助。”
沈川笑而不语，眼底却多了一份坚毅。
身为外乡人，他终于第一次踏入江湖，一步步接近权力漩涡的核心。
而在失落与希望之间，真正的归途才刚开始浮现。
天色愈暗，庙外风声转急，庙内静谧如旧。
沈川靠着残壁静坐，清点行囊和干粮；顾沉舟盘膝养伤，时不时低声自语。
他们也许还不曾完全信任彼此，但在险恶的江湖里，这短暂的盟约己有了不同寻常的分量。
风吹过庙门，门扉微响。
沈川望着火光，思索着接下来的行程，以及这份不同寻常的同伴关系。
远处隐约传来夜鸟高叫，他和顾沉舟，一身疮痍，一身理智，终将在这波谲云诡的江湖中并肩而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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