杏花胡同炸作一锅粥。
石放鹤一手攥着烂馒头，一手拉着肥瘦不分的破布包，脚底生风。
他一口咬下馒头，满嘴面渣：“王大娘！
俺真不是贼，黑狗才是！”
身后捕快的罐靴踏得胡同小砖齐颤，混杂着巷子里挑水少女的哎呀和邻居家的老狗怒吠。
拐角，眼前一抹红影闪现，利落如画。
“站住！”
那声音脆爽，像春雷里闪现的剑锋。
桑如如一身江湖短衫，眉眼透着风霜不拘。
她一把按住石放鹤的肩膀，“说，你是抢了李家的银票，还是偷了秦家的鸡？”
石放鹤嘴里还塞着馒头，咕哝道：“姑娘，你这般好武功，不如追那持刀的壮汉，瞧我这张脸，您觉得像吃饱了抢银票的人吗？”
他眉毛一挑，露出惯有的市井油滑。
桑如如眼底一动，却冷笑：“嘴巧，嘴巧。
可我看你后头那三条捕快，哪有心思只追壮汉？”
两人的唇枪舌剑尚未分出胜负，远处胡同口又探出一人，书卷气息扑面而来，不合时宜地端着折扇。
温世安走得逍遥，嘴角微微扬起，像是来逛花市，实则暗中观察动静。
“慢来慢来，”温世安一抖折扇，“这胡同里今日好热闹，三位莫不是为了王大娘的白菜争吵？”
他端的是儒雅，可眉梢一动，锋芒隐现。
捕快眼见多了人，愈发燥乱。
捕快喊道：“别让他们跑了！
都往东阳桥堵！”
一扫先前的犹豫，胡同口瞬间闹作一团。
桑如如瞥了石放鹤一眼，嘴角勾出点嘲笑：“这位兄台，若不是你嘴上功夫，怕是早就挨了王大娘一菜杈。”
但她也察觉到形势，目光一转，便见温世安轻轻摇扇，望向两人。
石放鹤拍拍身上的灰，侧头低声：“你若不嫌弃，我有一招鹤行三折，可带你二位绕出去。”
他眼神灵动，将无害转为机敏。
温世安却笑了：“鹤行三折？
但现在三折怕不够，捕快追得近，需得五折才行。”
桑如如抬首望天，“嘴上三人行，江湖路，谁先谁后？”
说罢，她提步，竟己连身跃上墙头，比兔子还快。
石放鹤一噎，随即嘿嘿一笑，撒腿就跑。
温世安轻点墙砖，身影如燕。
捕快们叫骂一串，后头王大娘远远喊：“甭让他跑了，那家伙偷了我两根葱！”
杏花胡同的光影在三人间乱跳，石放鹤一边躲避，一边回头喊：“姑娘，扇哥，快往青石巷拐，那里有小门！”
桑如如武艺出众，虽不爱逞口舌，却在石放鹤的提醒下，一步翻进青石巷，甩脱后头的乱叫。
温世安不慌不忙，翻身进门，竟手里捏了只小纸鹤，顺手甩到石放鹤头顶：“鹤兄莫要慌张，还有几分路要走。”
三人钻进青石巷，石放鹤拉下身后柴门，急急喘气，额头全是汗。
他嘴里咬着馒头末，“两位，眼下算是羊入狼口？”
桑如如一手握刀，把门死死抵住，“要不是你嘴皮子利，这胡同怕早乱成狗窝。
说吧，你到底与李、秦两家何冤？”
石放鹤翻了个白眼，“俺本是石姓，家父当年冤死，现下只想翻案，还未动手便被当作贼。”
他对桑如如一鞠躬，语气变得郑重，“姑娘英气，扇哥机巧，咱们不妨联手，今日过了这劫再慢慢算。”
温世安折扇轻摇，“据闻东阳城近来风头紧，凡和李、秦两家沾边的，非死即逃。”
他目光如炬，“鹤兄如此利落，不像贼，反倒像是被人设了套。”
桑如如看了看温世安，又瞧石放鹤。
她嗤笑一声，收刀入鞘，“江湖人，冤的多，义的少。
今日你我都是被逼出来的，不如暂且结伴，并肩突围。”
门外脚步又响。
捕快追到巷尾，伙同两个青壮，把柴门死死顶住。
“三位，小门锁不住人，一会儿须得分头走。”
温世安眨眼，嘴角带笑。
石放鹤叫苦，搓搓手，“要是俺没记错，这小院后头可有水井盖，井口能钻出去，只是井下六道拐，有些脏。”
桑如如一听便跃到院子角落，揭开井盖，一股潮气扑面。
她拍拍石放鹤的背，“油嘴鹤兄，今日就靠你这张嘴，下井先捡干净路，不然弄脏了我刀你可赔不起。”
三人轮流下井，石放鹤在前，摸黑钻行。
井道窄，泥腥扑鼻，温世安却处处察言观色，每步算得极准。
桑如如在后，护着两人，不时掩住井口，提防有追兵。
爬到第西拐，井壁微光中竟摸到个木盒，石放鹤狐疑地绊了一下，“这里以前不是空的，竟有人藏东西。”
温世安示意停步，伸手取出木盒，低声道：“不鸣则己，一鸣惊人。
这里的东西，怕是暗里有主。”
桑如如瞪眼，握住刀柄。
石放鹤用袖子擦掉盒上的泥，“井口凑巧，东西蹊跷，或许能做一桩好买卖。”
井外己然杂沓，捕快却错过了出口。
三人从另一个废井口钻出，落在城南砖厂荒地。
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极长，微风里杂着泥土和馒头渣子的味道。
桑如如拎刀，不再多言。
温世安掂量木盒半晌，扬了扬眉，“真是三只野鹤落凡尘，各自带着谜底。”
石放鹤拍掉裤腿的尘土，对桑如如伸出手，“今日同逃，算是缘分。
来日若再遇，定叫你长见识石某嘴皮子的厉害。”
桑如如半信半疑，嘴角一翘带着英气：“鹤兄，扇哥，这江湖一旦入了局，再退出就难了。”
温世安收起折扇，望着黄昏下的市井烟火：“三人同走此一遭，也算江湖初逢。
后头，还得一起筹谋，方有活路。”
暮色里，三人身影并肩而行，身后东阳城依旧喧闹不休。
柴门、井道、捕快与贩菜的王大娘的余音，都化作江湖起点的一缕风声。
而那只被温世安揣在怀里的木盒，静静等待着下一个揭晓的机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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