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淮茹是一路哭着跑回西合院的。
那眼泪起初七八分是羞愤惊吓，被冷风一吹，倒逼出了十二分的委屈。
她也不捂脸了，任由泪水淌过冰凉的脸颊，抽抽噎噎，肩膀一耸一耸，专挑人多的地方走。
“秦师傅，这是咋了？”
前院正在晾衣服的大妈瞧见了，惊得手里的湿床单都忘了拧。
秦淮茹只是摇头，哭得更加哽咽难言，脚下步子却不停，首往后院钻。
这一路，引得不少邻居探头张望，交头接耳。
等到了中院自家门口，那贾张氏正端个簸箕拣米里的沙子，一见儿媳这模样，“哎哟”一声就蹿了起来，簸箕差点掀翻。
“淮茹！
我的心肝儿！
这是哪个天杀的王八蛋欺负你了？！”
贾张氏嗓门尖利，一把搂住秦淮茹，眼睛却毒地扫向周围聚过来的邻居。
秦淮茹伏在婆婆肩上，哭得浑身发软，话都说不全乎：“妈…呜呜…是…是傻柱…他…他…傻柱？！”
贾张氏声音拔得更高，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，“那个缺心眼的玩意儿敢给你气受？！
反了他了！”
邻居们围拢过来，七嘴八舌地问。
“淮茹，慢慢说，傻柱干啥了？”
“不能吧，傻柱平时对秦师傅不是挺照顾的？”
“瞧这哭的，准是受了天大委屈！”
秦淮茹抽噎着，断断续续，添油加醋：“我…我就是看他忙完了，想去…去食堂问问，能不能…能不能像以前一样，帮衬点剩菜底子…家里实在难啊…棒梗他们馋肉都快馋疯了…我也没敢多要…”她抬起泪眼，环视众人，眼圈红肿，楚楚可怜：“可他…他二话不说，抄起我的饭盒就砸地上！
砸得稀烂！
还…还当着全食堂人的面骂我…骂得可难听了…说…说我不是他媳妇，他没义务管…让我滚…”她省略了何雨柱那声石破天惊的“我不是你男人的爹”，也略去了自己那套娴熟的“帮忙”说辞，只突出了砸饭盒和辱骂，将自己完完全全塑造成一个无助受辱的可怜寡妇。
“哎哟喂！
这傻柱是吃了枪药了？！”
“无法无天！
真是无法无天！”
“淮茹多不容易啊，拉扯三个孩子还有个婆婆，傻柱这心是石头做的？”
“平时装得人五人六，合着都是假的！”
贾张氏拍着大腿就嚎开了：“老天爷啊！
你开开眼吧！
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！
老贾啊！
你怎么就走得那么早啊！
留下我们娘几个让人作践啊！
这日子没法过了啊！”
一老一少，哭声二重奏似的在后院响起来，引得更多邻居摇头叹息，看向中院何雨柱那间紧闭的房门时，眼神里都带上了谴责。
“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！”
易中海沉着脸从人群后走出来，他是院里的一大爷，平时最讲究和气团结，“傻柱太不像话了！
淮茹再怎么说也是他姐，哪有这么对待自己人的？
等会儿我非得说说他！”
“就是，一大爷，您得主持公道！”
有人附和。
“淮茹你放心，院里大伙儿都看着呢，绝不能让傻柱这么欺负人！”
另一个大妈安慰道。
秦淮茹听着周围的声援，哭声渐渐低下去，变成委屈的啜泣，心里那点惊慌慢慢被一种熟悉的、依靠集体力量获得的安全感取代。
对，就是这样，只要她示弱，只要她哭诉，院里的人心总会站在她这边。
傻柱？
他再横，还能拧得过整个大院？
…中院，何雨柱屋里。
门关得严严实实，窗子也只开了条细缝。
外头的哭嚎、议论、声讨，隐隐约约传进来，像隔着一层水，听不真切，也搅不动屋里凝滞的空气。
何雨柱恍若未闻。
他正蹲在地上，面前摆着他那套吃饭的家伙事儿——一把厚背切刀，一把桑刀，还有几把片刀、斩刀。
刀身都沾着经年累月的油污，显得黯淡，唯有刃口还勉强闪着点寒光。
他脚边放着一块磨刀石，一盆清水。
他拿起那把最沉厚的切刀，先浸了水，然后按在磨刀石上，手臂沉稳有力地推拉。
“唰—唰—唰—”富有节奏的磨砺声在小小的屋子里回荡，清冷，坚定，盖过了窗外的一切嘈杂。
他眼神专注地落在刀刃与磨石的交界处，看着黑色的油污被水冲淡，看着原本有些泛白卷刃的刀口，在一下下重复的摩擦中，逐渐褪去钝涩，显露出一线越来越清晰的、慑人的锋利。
他的表情平静，甚至有些冷酷。
脑子里过的，不是秦淮茹的哭声，不是邻居的指责，也不是明天厂长家寿宴可能有的风光。
而是上辈子，就是这套刀，就是这手艺，喂饱了多少白眼狼，填满了多少无底洞，最后却连给自己换一口热乎饭都做不到。
手艺没错，错的是人。
错的是他以前那颗被狗吃了的、分不清好歹的心。
“唰—唰—”刀刃划过磨石，声音越来越锐利。
他知道外面正在发生什么。
秦淮茹的哭诉，贾张氏的嚎丧，易中海的“主持公道”…上辈子，这套流程他太熟了。
每一次，他都会被这种无形的压力捆绑，最后妥协，让步，掏出自己的血肉去填那个永远填不满的坑。
但这一次…他拿起磨好的切刀，指腹轻轻试了试刃口。
一丝轻微的刺痛传来，指腹上渗出一颗殷红的血珠。
他看着那血珠，眼神没有丝毫波动。
刀磨快了，才好切菜。
人狠心了，才好活命。
窗外，易中海的声音似乎近了，像是在敲谁家的门，伴随着“傻柱！
开门！
我知道你在里面！”
的喊声。
何雨柱像是没听见。
他拿起另一把桑刀，再次浸水，按在了磨刀石上。
“唰—唰—唰—”磨刀声沉稳依旧，比窗外的任何声音都更加清晰，更加不容置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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