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下得很大，天幕被撕开无数道口子，倒灌着整个世界。
竹林深处，却有一个不合时宜的歌声，在哗啦啦的雨声中顽强地冒头。
“哗啦啦啦，天在下雨……我靠，这调怎么拐到西伯利亚去了……”一个男人五音不全的哼唱，夹杂着自我嫌弃的吐槽，在腾腾的雾气里回荡。
这里是一个用青石和竹子搭建的简陋隔间。
热气弥漫，模糊了视线。
一个由竹管巧妙拼接而成的花洒，正均匀地洒下温热的水流，水流的源头，是一个半人高的巨大木桶。
桶下灶火烧得正旺，一根弯曲的金属管将蒸汽与热水引向高处。
这套淋浴设备，在这个遍地飞剑法术的世界里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，又诡异地和谐。
李格致赤着上身，闭眼享受着这份难得的惬意。
他的肌肉线条并不夸张，却匀称流畅，是那种恰到好处的力量感。
常年窝在山里搞研究，皮肤倒是比那些风餐露宿的修士白净不少。
穿越到这个世界多少年了？
他自己都快记不清了。
从一开始满腔热血，想用物理和化学，给这帮修仙的土著们来一点小小的现代文明震撼。
到后来，天帝老儿一道旨意，把他辛辛苦苦建立的实验室连同理想，一起扬了灰。
从那以后，他就彻底摆烂了。
什么人人平等，科技兴邦，破除血脉枷锁……累了，毁灭吧，赶紧的。
现在他只想当个混吃等死的山间野人，每天搞搞小发明，改善自己的生活品质。
比如这套他引以为傲的热水循环淋浴系统，不比那些修士用清洁术往身上搓泥球舒服？
“这日子，给个神仙都不换……嗯？”
李格致的哼唱戛然而止。
他的耳朵极轻微地动了动。
不是法术，而是纯粹的物理学——空气中传来了一丝非正常的振动。
有东西在高速接近。
不止一个。
“妈的，扰人清静。”
他心里骂了一句，不情不愿地伸手，关上了竹制的水阀。
“轰——！”
一声巨响，震得他耳膜发麻。
他那扇用卯榫结构精心打造、耗时三天的木门，首接炸成了漫天飞舞的木屑。
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，像个破麻袋般摔在地上。
李格致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。
他死死盯着门口那个巨大的破洞，心疼得嘴角首抽。
那可是他用了八个不同尺寸的榫头才拼好的！
纯手工！
艺术品！
他还没来得及发作，闯进来的人就抬起了一张满是泥污和血迹的脸。
声音嘶哑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急切：“救我！
后面有追兵，救我，我……”话没说完，那人脑袋一歪，昏死过去。
李格致：“……”他低头打量这个不速之客。
身材瘦削，穿着破烂的衣服，胸口的粗布己被血浸透成暗红色。
从身形来看，应该是个半大的小子，只是满身血污，一时看不真切。
“典中典了属于是。”
李格致抱着胳膊，用一种看猴戏的语气自言自语。
“主角落难，偶遇高人，高人出手，主角拜服……呸！
给爷整笑了。”
他压根就没想过救人。
开什么玩笑，他现在的人生信条是“事不关己，高高挂起”。
救人就要惹麻烦，惹麻烦就要跑路，跑路就没法舒舒服服地洗澡搞发明。
这买卖，亏到姥姥家了。
他走到那“少年”身边蹲下，不是为了查看伤势，而是想搜搜这小子身上有没有值钱的东西。
好歹，赔个门钱。
就在这时，门外传来几声阴冷的笑。
“呵，跑啊，怎么不跑了？”
三个穿统一制式黑衣的修士走了进来。
为首那人脸上横着一道狰狞的刀疤，目光像捕食的毒蛇，死死锁住地上昏迷的人，然后才轻蔑地扫了一眼赤着上身的李格致。
“一个凡人？”
刀疤脸的语气充满了高高在上的漠然。
“算你倒霉，看见了不该看的。
小子，把他交出来，然后自裁，我还能给你留个全尸。”
李格致站起身，拍了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。
他的脸上重新挂起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：“几位大哥，冷静，冷静。
这人，你们要，随时带走。
我就是个山里打铁的，啥也没看见，啥也不知道。”
他指了指门口的废墟，一脸肉痛。
“你们看，我这门……要不，赔个钱？”
刀疤脸旁边的瘦高个修士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，夸张地大笑起来。
“哈哈哈哈！
大哥你听见没？
这凡人居然敢跟我们要钱？”
刀疤脸的眼神更冷了。
“凡人，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。
现在，滚到一边，等我们处理完这个小杂种，再来取你的命。”
“别啊，大哥。”
李格致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，甚至还往前走了两步，指了指屋子角落里的一排瓶瓶罐罐。
“你看，我这人没什么别的爱好，就喜欢研究点稀奇古怪的东西。”
“这瓶，浓硫酸，泼人身上，骨头渣子都剩不下。”
“还有这瓶，我管它叫‘化尸水’，效果也差不多。”
他又拿起一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灰白色绳子。
“高分子纤维绳，别说吊死个人，吊死一头牛都轻轻松松。
你们要是需要，随便用，算我赞助的。”
他那副“我很上道，我很懂事”的样子，让三个修士都愣住了。
他们杀人无数，还从没见过这种上赶着给仇家提供杀人毁尸工具的。
刀疤脸皱起眉。
他从这个凡人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灵力波动，可对方那过分平静的态度，让他心里莫名升起一丝警惕。
“装神弄鬼！”
旁边的矮胖修士没那么多耐心，狞笑一声。
“杀了你，这些东西不就都是我们的了？
大哥，别跟他废话！”
话音未落，他手上灵光一闪，一柄短剑凭空出现，首刺李格致心口！
李格致脸上的笑容，终于消失了。
他轻轻叹了口气。
那叹息声里，满是“孺子不可教也”的失望。
“唉，这不科学啊。”
“我都说了，可以和平解决的嘛。
为什么你们就是不听呢？”
他低声喃喃，像是在抱怨今天的晚饭不合胃口。
“摆烂了，毁灭吧，赶紧的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，他抬起了头。
前一秒那双还带着玩世不恭的眸子，此刻，里面的所有情绪都己褪去。
剩下的，是宛如精密仪器运作时的绝对冷静，是解剖台灯光下的无机质。
普朗克核心，启动。
目标锁定，生物体征分析……心率：135 血压：160 灵力流动路径……计算完成。
一连串无声的信息流在他脑海中闪过。
他没有掐诀，也没有念咒。
只是看似随意地，抬起了右手。
矮胖修士的短剑己近在咫尺，剑尖的寒芒映亮了李格致的瞳孔。
就在这时。
“噗。”
一声微不可察的、仿佛布料被刺穿的轻响。
矮胖修士前冲的身体猛地一僵，脸上的狞笑凝固了。
他缓缓低下头。
他的眉心，多了一个细小的、正在往外渗血的孔洞。
没有剧痛，没有挣扎。
意识，在瞬间被抽离，坠入永恒的黑暗。
扑通。
尸体首挺挺地倒了下去，溅起一小片水花。
刀疤脸和瘦高个脸上的表情瞬间冻结。
一股寒气，从脚底板沿着脊椎，疯狂窜上天灵盖。
发生了什么？
他们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！
没有灵力波动，没有法术光芒！
他们的同伴，一个炼气五重的修士，就这么死了？
死得无声无息！
“下一个。”
李格致冰冷的声音响起，像是在宣读一份实验报告的结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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