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默的“鬼见愁”生涯，在一种半推半就的状态下正式开启了。最初的新奇与恐惧逐渐被一种麻木的“职业倦怠”所取代——如果向鬼魂推销各种奇葩商品也能算是一种职业的话。
系统任务五花八门，客户需求千奇百怪。有要求给烧一栋带游泳池和Wi-Fi的豪华别墅的（陈默推荐了某宝纸扎店定制服务，附赠五年“阴间宽带”），有因为生前秃顶死后执念不散、非要找生发秘方的老学究（陈默掏出了压箱底的生姜浓缩精华液，并承诺“七天无效包退”，虽然不知道咋退），甚至还有个小鬼缠着他要最新款游戏机，理由是“下面信号不好，排位总输”。
日子就在这种荒诞离奇的节奏中流逝，直到系统发布了那个让他头皮发麻的红衣学姐任务。
废弃女生宿舍楼，凌晨三点，空气里的霉味和灰尘仿佛都带着陈旧的血腥气。陈默举着充电灯，站在那面污秽的破镜子前，看着背对着他、一下下机械梳头的红裙身影，感觉自己的小腿肚有点转筋。
“学姐，晚上好啊。”他清了清嗓子，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，“长夜漫漫，看来您也为这三千烦恼丝操心呢？”
梳头的动作戛然而止。
那头颅，以一种违反人体工学的、整整一百八十度的方式，猛地转了过来！长发缝隙间，一只完全漆黑、没有眼白的眼睛，死死锁定了他。阴冷的怨气如同潮水般涌来，墙壁开始渗出暗红色的、带着铁锈腥气的粘稠液体。
陈默心脏狂跳，肾上腺素飙升。他强行压下逃跑的冲动，从帆布包里摸出那瓶花里胡哨的“浓密强韧”生发精华液，往前凑了半步，精准地递到那只苍白泛青、指甲尖长的手边。
“您试试我们这个‘浓密强韧’精华液，天然植物萃取，不含任何激素，专门针对您这种因长期……呃……精神压力导致的脱发、断发问题。现在购买，享受买一赠一优惠，并且，”他语速飞快，同时掏出手机点亮屏幕，调出收款码，脸上堆起职业假笑，“晒图好评，立马返现五元现金红包！机不可失，时不再来！”
那只鬼眼死死瞪着陈默，又缓缓移到他手里绿油油的瓶子上。周围渗出的血水停滞了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僵持。十几秒后，一只冰冷刺骨的手猛地伸过来，一把抓走了生发水。
红衣学姐任务完成。评价：五星。评语：(一阵细微的、带着希望与酸楚的啜泣)他说……我的头发……还能长好……
陈默刚松了半口气，准备开溜，脑海中的系统提示音陡然变得尖锐！
警告！检测到高强度怨念聚合体接近！非当前任务目标！能量等级：极度危险！建议宿主立刻规避！
几乎是同时，整栋废弃宿舍楼，不，是整个城市西郊的方向，传来一声沉闷如惊雷、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轰鸣！紧接着，是万鬼齐喑后又骤然爆发的、带着恐惧与狂热朝拜的声浪，隔着遥远的空间，隐隐传入陈默的感知。
“恭迎吾王——”
陈默脸色骤变，心脏几乎停跳。鬼王？！破印了？！
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，眼前的空气就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剧烈荡漾起来。一个身影，无声无息地，仿佛从另一个空间维度硬生生挤了出来。
玄底暗金纹的古老袍服无风自动，墨色长发如瀑垂落，衬得那张俊美近乎妖异的脸庞愈发苍白。他仅仅是站在那里，周围的黑暗就仿佛活了过来，争先恐后地向他汇聚、臣服。空气凝滞，温度瞬间降至冰点以下，连墙壁上渗出的血珠都仿佛被冻结。
百年鬼王，历。
陈默大脑一片空白，唯一的念头是：完了！红衣学姐是他小弟（小妹？）？老大来找场子了！
求生的本能让他做出了一个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举动——他抢先一步掏出手机，指尖发颤却动作迅速地点亮屏幕，调出收款码，强行让自己的声音不抖得像筛糠：“鬼、鬼王大人！小弟陈默，做点小本生意，算命看相，驱邪……呃不对，是解惑答疑，排忧解难！童叟无欺，明码标价！您……是想咨询什么业务？支持现金、冥通银行转账，也支持阳间扫码！”
他闭紧眼睛，等待魂飞魄散的结局。
预想中的毁灭并未降临。
鬼王历的目光穿透令人窒息的威压，落在陈默那强装镇定、实则冷汗已浸湿后背的衣服上，又扫过他手里举着的、屏幕亮得有点可笑的手机。那双冰封般的、猩红的眸子里，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……玩味？
然后，在陈默目瞪口呆、几乎怀疑自己出现幻觉的注视下，鬼王历也抬起了手。但他没有凝聚任何毁灭性的能量，而是拿出了一部最新款的、闪着幽冷金属光泽的智能手机。
他熟练地解锁，点开微信，调出了自己的个人二维码名片，递到陈默面前。
屏幕的冷光，映着他那张俊美却带着一丝微妙困扰的脸。
鬼王历开口了，声音低沉悦耳，却带着一种与他身份极不相符的郁闷：
“大师，久闻你能掐会算，帮鬼解忧。能否……加个微信，替我算一卦？”
陈默：“……啊？” 他感觉自己CPU烧了。
鬼王历似乎有些难以启齿，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，认真问道：
“算算我，何时能脱单？”
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。陈默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微信二维码，又看看鬼王那张写满“真诚求助”的俊脸，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噼啪作响，碎成了粉末，然后被一阵阴风吹得渣都不剩。
百年鬼王，万鬼之主，破印而出第一件事，不是掀起腥风血雨，不是统治阴阳两界，而是……想谈恋爱？！这剧情不对啊！
叮！触发隐藏任务：鬼王的烦恼。为鬼王‘历’进行姻缘测算，并提供有效解决方案。任务奖励：未知。失败惩罚：无（但可能引发鬼王不满，后果自负）。
系统的提示音带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机械感。
陈默深吸一口气，用尽毕生演技才没让自己的表情崩坏。他扫了码，添加好友（手指颤抖地备注：VIP客户-鬼王历），然后装模作样地抬起手，拇指在其余四指关节上快速点动，眼神放空，嘴里念念有词，仿佛在沟通天地，窥探天机。
实际上脑子里在疯狂呼叫系统：“系统！系统！快！江湖救急！这鬼王的姻缘怎么算？有啥说头没有？给点提示啊喂！不然明年今天就是我的忌日！”
系统：信息检索中……鬼王‘历’，生前为古代将军，杀伐过重，孤星入命，死后怨气凝聚成王，命格至阴至寒，桃花缘浅薄近无。常规测算：孤寡千年起步。
陈默：“……” 这特么能直说吗？说了怕不是立刻就被挫骨扬灰，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！
他眉头紧锁，沉吟良久，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，时而凝重如山，时而恍然顿悟，看得鬼王历都不由自主地稍稍收敛了周身寒意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。
终于，陈默“掐算”完毕，缓缓放下手，目光无比凝重地看向鬼王历。
“鬼王大人，”他声音沉痛，“您的命格，我已窥得一二。您煞气缠身，命犯天孤，乃是万中无一的……孤寡之相，寻常桃花近身即溃，姻缘路……确实坎坷无比，堪称鬼界第一钻石……呃，玄铁王老五。”
鬼王历的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，周身刚刚收敛的寒气再次弥漫，甚至比之前更甚。
陈默话锋陡然一转，目光骤然变得灼灼，如同发现了新大陆般紧紧盯住鬼王历：
“然而！天道五十，天衍四九，人遁其一！万事万物，皆有一线生机！方才我耗尽心力，沟通幽冥，得天机所示——”
他故意停顿，看着鬼王历重新聚焦、甚至带上了一丝急切的眼眸，一字一句，石破天惊：
“您这不是普通的孤寡命！您这是……命里，缺‘我’啊！”
鬼王历：“？？？”
他彻底愣住了，俊美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、近乎呆滞的茫然。缺……缺他？什么意思？这卦象……闻所未闻！
陈默心里慌得如同万马奔腾，面上却稳如磐石，强行解释道：“咳咳，就是说，您的命格太过特殊，至阴至寒，需要一位命格同样特殊，且精通阴阳之理、能调和您周身煞气、引动一线生机的人常伴左右，方有可能扭转乾坤，引来正桃花。而这个人，”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，脸上是豁出去的、近乎神棍的笃定，“正是在下。我乃‘鬼见愁’系统选定之人，天生与阴煞之气相合，或许……正是破解您这万年孤寡命格的关键‘变数’！”
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，玄之又玄，连陈默自己都快被这即兴发挥的“神棍逻辑”绕进去了。
鬼王历沉默地看着他，那双深邃猩红的眸子锐利如刀，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、从灵魂到胡说八道都剖析个清清楚楚。
空气再次凝滞，无形的压力让陈默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咯吱作响，后背的冷汗已经湿透了第二层衣服。
就在陈默快要撑不住，准备高喊“大王饶命我瞎说的”之时，鬼王历的嘴角，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抹极淡、极浅的弧度。那笑意很轻，却瞬间冲散了他周身大部分的冰冷和戾气，竟显出一种……玩味与兴味？
他收起手机，负手而立，声音依旧低沉，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致：
“哦？命里缺你？”
“呵……有点意思。”
“那本王，便拭目以待，看看你这‘关键变数’，究竟如何……为本王招来这正桃花。”
说完，他深深看了陈默一眼，那目光复杂难明，似乎有审视，有好奇，还有一丝……暂且信了你这鬼话的意味。随即，他身形一晃，便如被风吹散的青烟般，无声无息地消散在原地，只留下原地目瞪口呆、心跳过速、几乎虚脱的陈默，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、冰冷的余韵。
陈默腿一软，差点坐倒在地。他扶着旁边落满灰尘的栏杆，大口喘着气，看着微信里那个崭新的、备注着“VIP客户-鬼王历”的联系人，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。
嘶——真疼！
不是做梦。
他，一个失业大学生，好像……一不小心，接了个史上最离谱、最要命的大单子。而且，这单子的售后服务，可能有点过于漫长了，甚至……还搭上了他自己？
就在这时，他口袋里的另一个手机（他的日常用机）响了起来，是一个陌生号码。陈默惊魂未定地接起。
“喂？是陈默先生吗？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脆利落、带着些许职业性探究的女声，“我叫苏雨晴，是《城市探秘》周刊的记者。我最近在做一个关于本地都市传说和未解之谜的专题，听说您对一些……超自然现象颇有研究？不知能否约个时间，跟您聊聊？”
陈默握着手机，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声音，看着眼前尚未完全散去的阴气，以及微信里那个诡异的联系人，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。
红衣学姐，百年鬼王，现在又来个刨根问底的记者？
他这“鬼见愁”的日子，真是越来越“精彩”了。
（第二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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