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，金銮殿。
九龙盘踞的鎏金柱下，文武百官分列两侧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。
昨日边关八百里加急的消息，像一场无声的瘟疫，早己传遍了朝堂每个角落。
龙椅上，年近五旬的皇帝面色阴沉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，那双略显混浊的眼睛扫过殿下群臣，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。
“众卿家，”皇帝开口，声音带着宿夜未眠的沙哑，“北狄猖獗，连破三城，潼关告急。
事关社稷存亡，有何对策，尽可奏来。”
话音刚落，文官班列中，一位身着紫袍、面白无须的中年大臣缓步出列。
他步履从容，面容温润，正是当朝宰相秦桧。
“陛下，”秦桧躬身，声音平和而富有磁性，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，“北狄兵锋正盛，其铁骑来去如风，我朝边军新败，士气低迷。
此时若仓促迎战，恐……胜算渺茫。”
他微微抬头，目光扫过一众武将难看的面色，继续道：“依老臣之见，不若暂避其锋。
可遣一能言善辩之使臣，前往北狄王庭，陈说利害。
许以金银绢帛，暂缓兵祸，换取我朝喘息之机，重整军备，方为上策。”
这便是要割地赔款，委曲求全了！
几名老将气得脸色涨红，拳头紧握，但看着秦桧那淡定自若的模样，以及龙椅上陛下似乎意动的神色，话到了嘴边，又硬生生咽了回去。
秦桧权倾朝野，党羽遍布，此时站出来反对，无异于以卵击石。
就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吞噬大殿时——“呵……呵呵……”一阵不合时宜的、带着浓重酒气的低笑声，从大殿门口传来。
众人愕然望去。
只见宇星辰衣衫不整，发冠歪斜，脸上还带着宿醉的酡红，一步三晃地闯了进来。
他腰间甚至还挂着一个精致的酒葫芦，随着他的步伐叮当作响。
“参见……嗝……参见陛下……”他胡乱地拱了拱手，身子歪斜，差点撞到旁边的御史大夫。
“宇星辰！”
皇帝眉头紧皱，语气中带着不悦，“朝堂重地，岂容你如此放肆！
成何体统！”
“陛下恕罪……”宇星辰打了个酒嗝，揉了揉眼睛，仿佛才看清殿内情形，“臣……臣刚在醉仙楼听说，北边来了群蛮子，把刘文彦他爹管的几个破城给占了？”
他这话说得粗俗不堪，却像一根针，猛地刺破了殿内凝重的伪装。
刘文彦的父亲，正是户部尚书，掌管钱粮户籍。
秦桧目光微闪，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，温声道：“宇贤侄，此乃军国大事，你宿醉未醒，还是先回府休息吧。”
宇星辰却仿佛没听见，他晃晃悠悠地走到大殿中央，指着虚拟的沙盘一般，比划起来：“不就是赌钱嘛！
刘文彦那小子，昨天手气旺，赢光了臣的钱。
可赌场上有句话，叫‘输钱不输路’！
今天手气背，焉知明天不能连本带利赢回来？”
他猛地提高音量，带着醉汉特有的混不吝：“割地赔款？
那不就是认怂，首接把筹码推给别人吗？
陛下！
这仗还没打呢，怎么就知道咱们一定会输？”
他转身，醉眼朦胧地扫过那些主和派的文官，最后目光落在秦桧身上，嘿嘿一笑：“秦相，您老稳坐钓鱼台，自然是输得起。
可我们这些年轻人，血还热着呢！
这口气，咽不下去！”
“放肆！”
有文官厉声呵斥。
“宇星辰，休得胡言乱语！”
武将班列中也有人出声，却是怕他惹来杀身之祸。
皇帝看着台下这荒唐的一幕，脸色变幻不定。
宇星辰的话虽粗鄙，却隐隐触动了他作为帝王最后的一丝尊严。
“哦？”
皇帝眯起眼，“照你这么说，这仗该打？”
“打！
当然要打！”
宇星辰拍着胸脯，酒气熏天，“不就是一群骑马的蛮子吗？
臣虽然武艺稀松，但赌运一向不错！
陛下，您就给臣一道军令状，让臣去会会他们！
输了，臣把这颗脑袋输给您！
赢了……”他顿了顿，露出一个极其嚣张的笑容：“赢了，就把刘文彦昨天赢我的钱，翻十倍还我！”
满殿哗然！
这宇星辰，真是醉得不轻！
竟将国家存亡之战，视同儿戏赌局！
然而，在这极致的荒唐之下，却有人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。
秦桧指尖在袖中轻轻叩击着一块温热的暖玉，眼神深邃地打量着宇星辰。
这宇家小儿，是真醉，还是假狂？
昨日醉仙楼捏碎酒杯，今日金殿请缨……是巧合，还是十年伪装，到了图穷匕见之时？
他不动声色地对身后一名侍立的太监递了个眼色。
太监悄然退后，身影消失在殿柱的阴影里。
龙椅上，皇帝看着台下那个站都站不稳的“纨绔”，再想到如今朝中无人可用的窘境，以及宇星辰背后那早己没落却余威尚存的“宇”字将旗，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。
让这废物去试试，败了，正好彻底清除宇家这最后的痕迹，顺便平息一下北狄的怒火，之后再议和也不迟。
若是万一……真有奇迹呢？
死马，当作活马医吧。
“好！”
皇帝猛地一拍龙椅，“宇星辰，朕就准你所奏！
封你为平狄校尉，率三千老弱，即日奔赴潼关支援！
你若能解潼关之围，朕重重有赏！
若是败了……”皇帝冷哼一声，未尽之语，杀气凛然。
“臣……领旨谢恩！”
宇星辰哈哈一笑，胡乱行了个礼，脚下又是一个趔趄。
他摇摇晃晃地转身，在百官或鄙夷、或怜悯、或震惊的目光中，走向殿外。
阳光从他身后照入，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投在光洁的金砖上。
那影子，不再是一个醉汉的踉跄。
而像一杆，即将刺破苍穹的……枪。
殿外，宇星辰脸上的醉意瞬间收敛，他摸了摸腰间的酒葫芦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
戏，开场了。
---（第三章 完）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