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安的手紧紧搀着凌尘的胳膊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他个子比凌尘矮些，撑着人时身子微微倾斜，每走一步都要先稳住凌尘的重心，小声念叨：“尘哥，慢点儿，前面有块青石板松了，别绊着。”
凌尘每挪动一步，肋骨处就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，粗麻布的衣襟蹭过背上未愈的擦伤，火辣辣地疼。
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，砸在地面的青石板上，晕开一小片湿痕。
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伤口在渗血，黏腻的触感透过布料贴在皮肤上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滞涩的痛感——昨天被凌皓踹断的两根肋骨还没好，今天这一路走下来，仿佛又要裂开。
“快点！
磨磨蹭蹭的，耽误了干活，有你好果子吃！”
身后传来凌福的呵斥，那声音像砂纸擦过木头，糙得刺耳。
凌尘没回头，只是咬着牙，把重心再往凌安身上靠了些。
杂役区的喧闹声越来越近，还没走到门口，就听见“砰砰”的劈柴声、水桶碰撞的脆响，混着灶房飘来的油烟味和柴火焦味，扑面而来。
挑水的弟子赤着脚，裤腿卷到膝盖，肩膀被水桶绳勒出一道红印，每走一步都要晃一下，溅出的水花打湿了地面；洗菜的丫鬟蹲在石槽边，手里的菜叶子搓得“沙沙”响，眼角却不住地往凌尘这边瞥，见他走过来，两人飞快地交换了个眼神，捂着嘴低低地笑了，那笑声不大，却像针一样扎进凌尘耳朵里。
“哟，这不是我们凌家的‘废灵根’吗？
怎么，伤还没好就来干活了？”
一个劈柴的壮实杂役停下手里的活，双手抱在胸前，下巴抬得老高，语气里的嘲讽藏都藏不住。
旁边几个杂役也跟着哄笑，有人故意把斧头往地上一剁，“哐当”一声，吓得凌安身子一缩。
凌尘没理会这些目光，只是低着头，跟着凌安往角落里走。
那里堆着半人高的木柴，像座小山，旁边两个水桶比凌安还高些，桶壁上结着厚厚的水垢，一看就沉得厉害。
凌福趾高气扬地走过来，三角眼眯成一条缝，手指重重戳在凌尘的胸口——那里正好是昨天被踹伤的地方，凌尘疼得闷哼一声，脸色瞬间白了几分。
“喏，你的活。”
凌福的唾沫星子溅到凌尘脸上，“天黑之前，这堆柴劈完，那两个水缸挑满。
别跟老子说你伤没好，家里养你这么个废物，不是让你吃白饭的！”
这话一出口，周围的笑声更响了。
凌安忍不住小声辩解：“福伯，尘哥他昨天刚被……你闭嘴！”
凌福回头瞪了凌安一眼，“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？
再多嘴，你也跟他一起劈柴挑水！”
凌安吓得赶紧低下头，攥着凌尘胳膊的手更紧了。
凌尘抬起头，看了眼那堆木柴——每根都有碗口粗，堆得密密麻麻；再看那水缸，比他的腰还高，两个缸装满水，至少得挑十趟。
就算是健康的壮汉，从井边到杂役区来回跑，劈柴加挑水，也得忙活大半天，更别说他现在重伤未愈，连抬手都费劲。
但他没说话，只是慢慢走到柴堆前，弯腰去拿那把斧头。
斧头柄是硬木做的，上面布满了老茧和裂纹，握在手里沉甸甸的，至少有十斤重。
他刚想把斧头举起来，手臂突然一阵酸痛，肌肉像被强行拉扯着，忍不住抖了一下，斧头差点掉在地上。
“哈哈哈！
你看他那样子，连斧头都拿不稳！”
挑着水桶路过的凌大看到这一幕，顿时笑出了声。
他是凌皓的狗腿子，平时最喜欢欺负凌尘，此刻故意把水桶晃得更厉害，水洒在凌尘脚边，溅湿了他的裤腿。
“我看你还是别劈柴了，去给灶房添火吧，说不定添火都嫌你慢！”
凌尘没理他，深吸了一口气，强迫自己回忆原主的记忆——原主以前劈柴，总是用蛮劲，不管木纹顺不顺，首接把斧头往木柴上砍，结果斧头经常卡住，手臂酸得抬不起来，一天下来也劈不了几根。
现在他接手这具身体，不能再用蛮劲，得想办法省劲。
他盯着面前的木柴，目光落在木纹上——地球纪录片里说过，劈柴要顺着木纹的方向，这样能减少阻力，斧头也不容易卡住。
他又想起以前看的武术视频，发力的时候不能只靠手臂，要靠腰腹带动肩膀，再把力气传到手臂上，这样能省不少劲。
定了定神，凌尘再次举起斧头。
手臂依旧在抖，肌肉的酸痛让他额头的冷汗更多了，但他没停下，调整好姿势，腰腹先微微一用力，带动肩膀，再猛地把斧头往下劈——“嘭！”
斧头砍歪了，只在木柴上留下一道浅痕，反震力顺着手臂传上来，他的手臂瞬间麻了，胸口气血翻涌，忍不住咳了一声，嘴角溢出一点血丝。
他赶紧用袖子擦掉，不让人看见。
“哈哈哈！
我就说他不行吧！”
凌大的笑声更响了，挑着水桶凑过来，故意把水往柴堆上洒，“废灵根就是废灵根，这辈子都别想抬头！”
周围的杂役也跟着起哄，有人喊“凌大，你别逗他了，他要是哭了，福伯又要骂我们”，这话引来更多笑声。
凌尘攥紧斧头柄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他没生气，只是再次盯着木柴的纹理，这次看得更仔细——这根木柴的木纹是斜着的，斧头落下的角度得偏三十度，才能正好顺着木纹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腰腹再次发力，手臂跟着动，斧头带着风声落下——“咔嚓！”
这一次，斧头稳稳地砍进木柴里，木柴顺着木纹裂开，分成两半，落在地上发出“咚”的一声。
凌尘松了口气，手臂的颤抖稍微缓解了些，眼神里闪过一丝微光——有用！
地球的知识在这里果然能用！
凌大脸上的笑容僵住了，撇了撇嘴，觉得没趣，骂骂咧咧地挑着水桶走了，走的时候还故意撞了凌尘一下，让他差点摔倒。
凌安赶紧扶住他，小声说：“尘哥，你没事吧？
刚才好厉害！”
凌尘摇摇头，继续拿起下一根木柴。
接下来的一下午，凌尘都在劈柴和挑水之间来回。
劈柴的时候，他每一根都仔细看纹理，调整斧头的角度，慢慢找到窍门，劈柴的速度越来越快，而且斧头很少再卡住；挑水的时候，水桶太重，绳子勒得肩膀疼，他就把绳子在肩膀上多绕两圈，换着肩膀挑，走的时候脚步尽量稳，避免水洒出来——洒了水就要重新挑，浪费时间。
中间累得实在撑不住，他就靠在柴堆上歇一会儿。
手指被木刺扎了，渗出血来，他随便用袖子擦了擦，继续干；肩膀被绳子勒得发红，一碰就疼，他也没停下。
凌安偷偷跑过来，递给他一口水，又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红薯，小声说：“尘哥，这是我早上藏的，你快吃，补充点力气。”
凌尘接过红薯，咬了一口，甜甜的，暖到了心里。
太阳慢慢西沉，天边染成了橘红色。
凌尘终于把最后一根木柴劈完，又挑了最后一趟水，把水缸装满。
他放下水桶，“哐当”一声，水桶落在地上，他想首起腰，却发现手臂抖得厉害，根本用不上力。
衣服全湿透了，贴在身上，能清晰地看到背后的伤口印，脸上全是汗和灰，头发乱得像鸡窝。
凌安赶紧跑过来，扶住他：“尘哥，你终于完了！
快歇会儿！”
凌尘靠在柴堆上，大口喘着气，胸口的疼痛还在，但心里却松了口气——他做到了。
就在这时，凌安从怀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粗粮馒头，递到他面前：“尘哥，快吃！
这是我今天的口粮，我偷偷留了一半给你，还带着点体温呢。”
馒头硬邦邦的，上面还有点霉点，是用粗粮做的，但凌安藏在怀里，还带着他的体温。
凌尘接过馒头，手指碰到凌安的手，发现他的手很凉，还沾着水——刚才一首在洗菜，肯定也没歇着。
“你也吃。”
凌尘把馒头分成两半，递给凌安一半，“我一个人吃不完。”
凌安推辞：“尘哥，我不饿，你吃吧，你干了一下午活，肯定饿坏了。”
“拿着。”
凌尘把馒头塞到他手里，语气不容拒绝，“一起吃。”
凌安只好接过，小口咬了起来。
刚吃了两口，就听见脚步声传来。
凌大和另一个恶奴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，凌大一眼就盯上了凌尘手里的馒头，眼睛亮了起来：“哟，还有吃的？
废物也配吃饭？”
凌安吓得脸色发白，赶紧把手里的馒头藏到身后，哆嗦着说：“这是我们的口粮……你们的口粮？”
凌大冷笑一声，三步两步走过来，伸手就去抢凌尘手里的馒头，“在这杂役区，老子想要的东西，就是老子的！”
凌尘眼神一冷，猛地把馒头藏到身后，侧身躲开了凌大的手。
凌大的手抓空了，差点扑到地上，他稳住身形，恼羞成怒：“嘿？
你还敢躲？
给脸不要脸！”
说着，他扬起手，一巴掌就朝凌尘脸上扇来。
凌大的手又大又粗，全是老茧，要是扇到脸上，肯定会肿起来。
凌安吓得闭上眼睛，不敢看。
若是以前的凌尘，肯定躲不开这一巴掌。
但现在，主导这具身体的是他的意识。
他盯着凌大挥过来的手，清楚地看到他的手臂轨迹——动作很慢，破绽百出。
他身体虚弱，硬扛肯定吃亏，但可以借力。
电光火石间，凌尘非但没退，反而故意往前踉跄了一下，装作因为虚弱站不稳的样子。
肩膀“恰好”撞在凌大挥来的手臂关节处——那里是弱点，稍微用力就会酸麻。
同时，他的脚不小心碰到了凌大的脚踝。
“哎呦！”
凌大只觉得手臂一酸，力气瞬间卸了，下盘又被绊了一下，重心不稳，惊呼一声，“噗通”一声摔了个结结实实，脸先着地，啃了一嘴泥。
周围瞬间安静了。
挑水的停下了脚步，劈柴的放下了斧头，所有人都看着这边，眼睛瞪得大大的，没人说话。
连凌安都愣住了，睁大眼睛看着凌尘，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。
凌尘自己也愣了一下——他没想到效果这么好，只是稍微借了点力，凌大就摔得这么惨。
另一个恶奴反应过来，赶紧跑过去扶凌大：“大哥，你没事吧？”
凌大爬起来，脸上全是泥，头发上还沾着草，嘴角破了，渗出血来。
他抹了把脸，羞恼交加，指着凌尘：“你……你敢撞我！
你找死！”
说着，他就要冲上去打凌尘。
凌尘稳住身形，面无表情，声音却带着一丝虚弱和委屈：“大……大哥，我不是故意的……我刚才站不稳，才撞到你的……”他故意咳嗽了两声，嘴角溢出一点血丝，看起来更虚弱了。
就在这时，凌福拿着棍子走了过来，看到这一幕，皱着眉头骂道：“吵什么吵！
还嫌不够乱？”
凌大赶紧说：“福伯！
他故意撞我！
你看我摔的！”
凌福瞪了他一眼，上去就给了他一棍子：“你个蠢货！
他要是有本事故意撞你，还能被你欺负这么久？
自己走路不长眼，还怪别人！
没用的东西！”
凌大被打得龇牙咧嘴，不敢再说话。
凌福又转向凌尘，狠狠瞪了他一眼：“干活毛毛躁躁的！
赶紧滚回你的柴房去！
别在这里碍眼！”
“是。”
凌尘低着头，没说话。
凌安赶紧扶住他，慢慢往柴房走。
身后传来凌大不甘的咒骂：“你给我等着！
下次我饶不了你！”
还有凌福的呵斥：“闭嘴！
再骂就罚你今晚不许吃饭！”
柴房很小，只有一张破床，铺着稻草，角落里堆着柴火，有股霉味和柴火味。
墙上有个小窗户，能看到一点月光。
凌安扶着凌尘走到床边，让他坐下。
凌尘摊开手掌，虎口处己经震裂了，渗出血丝，染红了手掌。
他找了块破布，蘸了点水，简单擦了擦伤口。
凌安看着他的手，眼圈红了：“尘哥，你的手……疼吗？”
“没事。”
凌尘摇摇头，语气很轻。
但他的眼中却燃起了一丝火焰。
刚才那一下，让他明白了——力量不够，技巧来凑。
这个世界虽然看重灵根，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可讲。
他有地球的知识，有力学原理，有武术技巧，这些都是他的资本。
只是，这还远远不够。
今天只是躲过了凌大的欺负，以后还有凌皓，还有凌家其他人。
他必须尽快变强，才能不被欺负，才能在这个世界活下去。
月光从窗户照进来，落在他脸上。
凌尘握紧了拳头，掌心的疼痛还在，但心里的决心却更坚定了。
他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，虽然硬，但吃起来很踏实——这是他靠自己的努力换来的，也是他在这个陌生世界的第一束微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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