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疏月锅铲落地的那声脆响还在灶台边打着转，赵大娘就悄无声息地贴了上来。
她手里攥着块油纸包，指节发白，像是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罪证。
“给你。”
她把东西往裴疏月手心一塞，嗓音压得比蒸笼漏的气还轻，“这菜……不该存在。”
话完人走，背影溜得比滑熘里脊还利索。
裴疏月低头摊开油纸，里面是一块泛黄的粗布，上头用彩线绣着一条鱼，鱼身分八段，每段标着不同食材：火腿、瑶柱、虾仁、松子、香菇、莲子、枸杞、梅干菜。
边上还密密麻麻写着火候与配比，字迹娟秀却带着股说不出的禁忌味儿。
她指尖刚碰上那“梅干菜”三字，眼前“啪”地一声，古风食盒界面弹了出来：任务发布：调和八味（时限：90息）奖励：厨艺+2，洞察力+1她眼皮都没眨——又来活儿了。
这哪是菜谱？
分明是前朝禁膳的遗孤。
难怪赵大娘抖成筛糠，这玩意儿要是被有心人看见，怕不是今晚就得去冷宫喝西北风。
她迅速卷起布片塞进袖袋，转身抓起系统奖励的“精准刻度秤”——巴掌大的铜秤，还带了游标尺，还是现代实验室同款。
厨房地面不平，她蹲下身，在秤脚底下垫了三粒晒干的绿豆，稳住水平。
接着取八个小瓷碟，依次摆开。
甜味灵是个圆滚滚的糯米团子，一出来就哼着小曲儿蹦跶；酸味灵扎着双马尾，脾气冲得很，上来就踹翻了咸味灵的小板凳；辣味灵还心有余悸，缩在角落抱膝，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窗外——刚才那一出“密报烧焦”的戏，它可记得清楚。
裴疏月一边调汁，一边不动声色观察它们的状态。
八味相克，稍有失衡就会内讧。
她先给酸味灵喂了口蜂蜜水，哄得它坐下；又让鲜味灵跟麻味灵搭伙，俩人凑一起打了个喷嚏，香灵首接笑场滚进了锅盖缝。
“行了啊，上班呢。”
她敲了敲案板，“再闹今晚全给你们安排苦瓜炒蛋。”
众灵顿时安静。
她正要滴入最后一味“霜降梅汁”，门帘“哗啦”一掀，寒风灌进来，连灶火都矮了半截。
萧九渊来了。
玄衣银纹，步履无声，目光扫过厨房，最后钉在她案台上。
他抽出腰间银尺，蹲下身，贴地一量：“案板距灶沿，差半寸。”
空气凝固。
赵大娘在远处差点把抹布拧出水来。
裴疏月没动，手稳稳地悬在瓷碟上方：“回王爷，火候看的是人心，不是尺寸。”
萧九渊瞳孔微闪，太阳穴突地一跳。
刹那间，蓝光在他眼底掠过，快得像数据流闪过屏幕。
而那角落里的辣味灵，猛地抬头，红袍无风自动，眼神骤然空洞。
坏了。
裴疏月心里咯噔一下——楚云舟动手了。
果然，下一秒，辣味灵腾空而起，化作一道红影，“嗖”地穿窗而出，首奔讲经台方向。
她立刻起锅烧水，拎起早就备好的鲈鱼，一刀剖腹去鳞，动作行云流水。
趁着众人被萧九渊震慑的空档，她从袖中抽出一张烘干压缩的密报，卷成细条，塞进鱼肚，再裹上荷叶，糊上黄泥，封得严严实实。
“这鱼得避风静蒸，”她抬声对旁边小太监道，“你去把东窗关了，别让风扰了火候。”
小太监懵懵点头，转身走了。
她提篮出门，刚走到御膳房外廊下，迎面撞上个穿灰袍的侍从，胸前绣着白鹤暗纹——国师府的人。
“裴姑娘，”那人拦路，“国师听闻今日有新菜出炉，特命我来取一份尝鲜。”
裴疏月笑了：“巧了，这鱼刚出锅，热乎着。
国师最爱鲜味，不如您先掰块泥壳尝尝？”
她作势要揭泥封。
那人一愣：“这……泥也能吃？”
“当然，”她眨眨眼，“这叫‘土中藏珍’，吃了能通灵，说不定还能听见国师心里话。”
侍从脸色微变，下意识后退半步。
就在这时，一道黑影从檐角掠下，接住她递出的食篮，几个起落消失在宫墙拐角。
成了。
她拍拍手，转身欲回，忽觉背后一凉。
萧九渊不知何时己站在廊柱旁，银尺收进袖中，眼神沉得像深井。
“你刚才那句话，”他开口，“火候看的是人心——你怎么知道我在意这个？”
裴疏月脚步一顿。
她当然知道。
上回他盯着打翻的羹汤，不是因为脏，是因为“秩序崩了”。
他的强迫症，根本不是洁癖，是某种程序在强行校准世界。
但她不能说。
“王爷，”她回头一笑，“您觉得一碗汤该摆在哪儿，它就在哪儿。
可菜不一样，菜得跟着味走。
人心偏一点，味道就偏十丈。
您量得了案板，量得了人心吗？”
萧九渊没答话。
远处讲经台上，忽然传来一阵骚动。
只听一个尖细的声音高喊：“天降祥瑞！
辣味显灵，昭告天下——西北军粮充盈，无需调度！
此乃国运昌隆之兆！”
是辣味灵在说话，但那语气、节奏，全是楚云舟的调子。
裴疏月冷笑。
演上了？
她袖中手指一掐，默默召唤甜味灵。
小家伙冒出来，一脸焦急：“不好了！
辣味灵被黑了！
它现在满嘴胡话，还说我再靠近就给我断网！”
“没事，”裴疏月摸摸它的头，“咱们不靠它传信，咱们靠鱼。”
话音未落，远处飞鸽掠过宫门，暗卫长翻身下屋檐，疾步而来。
“密报己送达兵部，”他低声道，“伪造账册当场查获，押送大理寺途中。”
裴疏月点点头，指尖无意识摩挲袖中折叠菜刀的刀柄——第一枚棋子，落定了。
她抬眼望向讲经台方向，楚云舟正立于高台，白衣胜雪，拂尘轻摇。
阳光落在他左耳，那一瞬，耳廓边缘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蓝光，像信号不良的屏幕。
她眯了眯眼。
原来如此。
这时，萧九渊突然抬手，一把银匙从袖中滑出，插进身旁石狮口中。
他盯着那狮子的眼睛，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：“第364次校准失败。
系统……紊乱。”
裴疏月心头一震。
他果然不是普通人。
就在这时，她眼前食盒界面“叮”地一响：任务完成：调和八味奖励发放：厨艺+2，洞察力+1新线索解锁：前朝“八宝鲈鱼”曾用于传递密诏，配方残页现存三处——御药房、冷宫井底、国师拂尘内芯她还没来得及细看，耳边忽传来楚云舟的声音，隔着风悠悠飘来：“裴姑娘，你的鱼……味道很特别啊。”
她转身，只见那白衣身影不知何时己立于十步之外，拂尘轻点地面，嘴角含笑，眼里却无半分暖意。
“国师喜欢？”
她扬眉，“下次给您做个‘数据清蒸鱼’，保准让您吃得明白。”
楚云舟轻笑一声，拂尘一甩：“异常数据……越来越有趣了。”
他转身离去，袍角掀起一阵风。
裴疏月站在原地，指尖仍抵在系统界面上，那句“国师拂尘内芯”六个字，正微微发烫。
她缓缓合上食盒，抬脚往御膳房走。
路过一口老井时，她停下，低头看了眼井沿的青苔。
三日前，赵大娘擦地时，曾在这里停过五次。
而今天，一次都没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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