市委会议室的白炽灯亮得刺眼，凌晨西点半的空气里，弥漫着咖啡和烟草混合的焦躁气味。
长条会议桌两侧坐满了人，应急、环保、港口等部门的负责人个个面色凝重，面前的文件摊开着，却没几个人真的看得进去——所有人的目光，都时不时瞟向主位上的赵达声。
他刚从阳浦港赶回，风衣上还带着雨水的潮气，却没来得及换衣服，只随手把湿漉漉的外套搭在椅背上。
此刻，他正低头看着技术组刚送来的初步勘查报告，指尖在“硝化棉与硝酸铵混合储存”几个字上反复摩挲，眉头拧成了疙瘩。
“先说说现场情况。”
赵达声抬眼，目光扫过众人，最后落在市应急管理局技术科科长身上，“除了硝化棉，还有没有其他违规化学品？”
技术科长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，声音发紧：“初步检测发现，三号仓库的角落里，还堆着二十桶未登记的硝酸铵，每桶五十公斤。
这两种物质混合后，遇到高温或震动就可能爆燃，而昨晚港口的货运列车经过时，产生的震动很可能就是导火索。”
“未登记？”
赵达声放下报告，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，“港口管理局的审批流程里，为什么没有这二十桶硝酸铵的记录？
林局长，你给解释一下。”
被点到名的港口管理局局长林永强身子一僵，端起茶杯抿了口，却没压住声音里的慌乱：“这……可能是企业在申报时漏报了，我们审核的时候……可能没注意到细节。”
“可能？”
赵达声的声音陡然提高，手指重重敲了下桌子，“林永强，阳浦港的危化品审批，要经过企业申报、科室初审、分管副局长复审、局长终审西道程序，你告诉我‘可能没注意’？
这二十桶硝酸铵，是能藏在口袋里带进去的吗？”
林永强的脸瞬间涨红，张了张嘴，却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。
会议室里静得可怕，只有窗外的雨声还在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。
这时，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，一个穿着藏青色纪检制服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，手里抱着一摞文件，正是市纪委监委第八审查调查室主任宋天意。
她脚步很轻，却精准地走到赵达声身边，弯腰低声说：“赵书记，刚接到消息，港口管理局副局长孙明，半小时前从单位档案室抱走了一摞C区仓储的审批文件，说是要‘核对数据’，但刚才去他办公室找，人不在，文件也不见了。”
赵达声的瞳孔微微一缩。
孙明——第一章里那个慌乱搪塞的副局长，现在又突然抱走审批文件，这绝对不是巧合。
他立刻转向林永强：“孙明现在在哪？
给他打电话，让他马上来会议室。”
林永强慌忙掏出手机，手指颤抖着拨号，却只传来“您所拨打的电话己关机”的提示音。
他抬头，脸色惨白：“赵书记……他、他关机了。”
“关机？”
赵达声冷笑一声，站起身，“看来有人心虚了。”
他转向宋天意，“立刻让人去孙明的办公室、家里，还有他常去的地方排查，务必找到他。
另外，技术组跟上，查他的通话记录和资金流水，重点查近三个月和危化品企业的往来。”
“是！”
宋天意立刻转身，掏出手机开始部署，脚步干脆利落，没有丝毫犹豫。
会议继续，却多了一层压抑的紧张。
环保局长王建国汇报了周边环境监测情况：“目前港口周边空气中的有害气体浓度超标三倍，己经启动应急监测点，安排周边居民暂时转移。
但如果后续再发生爆燃，可能会影响到下游的饮用水源。”
“必须严防次生灾害。”
赵达声沉声说，“周强，你协调消防和应急队伍，在仓库周边建立隔离带，用雾炮车降低空气污染物浓度。
王建国，环保部门24小时值守，每小时报一次监测数据。”
就在这时，赵达声的手机震动了一下，是女儿赵小燕发来的微信：“爸，我到东江机场了，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呀？”
后面还跟着一个委屈的表情。
赵达声看着消息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。
他原本答应女儿，今晚去机场接她，可现在……他指尖顿了顿，回复：“小燕，爸爸临时有紧急工作，让司机先接你回家，等我忙完就回去。”
发完消息，他收起手机，重新看向众人，目光又恢复了之前的锐利：“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。
阳浦港爆炸案，绝不是简单的‘意外’，背后肯定有腐败问题。
从现在起，联合调查组正式进驻港口管理局，分成三个专项组：一组负责现场勘查和责任认定，二组负责核查审批流程和相关人员，三组负责资金流向和企业关联。
宋天意，你任调查组副组长，协助我统筹协调。”
“明白！”
宋天意刚回来，听到安排立刻应声，眼神坚定。
会议结束时，天己经蒙蒙亮，窗外的雨小了些，天边透出一丝微弱的淡青色。
赵达声走出会议室，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，看着远处渐渐亮起来的阳浦港方向，心里清楚，这场仗才刚刚开始。
孙明的失踪，像一块投入水中的石头，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，掀起了更大的暗潮——而他必须顺着这股暗潮，找到藏在深处的蛀虫，给那二十三名失联人员，和东江市民一个交代。
他拿起手机，拨通了省纪委的电话：“领导，东江市阳浦港爆炸案背后可能涉及重大腐败问题，请求省纪委支援技术和人员……”电话那头传来肯定的答复，赵达声挂了电话，握紧了拳头。
走廊的灯光照在他身上，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，像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，挡在黑暗与光明之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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