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像天河决了口，砸在密密麻麻的握手楼铁皮顶上，溅起的泥点顺着墙根汇成黑褐色的小溪。
林砚踩着没过脚踝的积水往出租屋跑，蓝白相间的外卖服后背全湿，紧贴着嶙峋的肩胛骨，手里攥着被雨水泡软的二十块现金——这是他今晚送完最后三单的报酬，够给病床上的奶奶买半袋小米粥。
出租屋在巷子最深处，逼仄的空间里摆着一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，奶奶蜷缩在被子里，呼吸带着微弱的喘息。
林砚刚把现金塞进枕头下，手机就响了，是外卖平台的催单提示：“超时五分钟，扣款二十元。”
他盯着屏幕上的红字，喉结滚了滚，抓起雨衣又冲进雨里。
今晚必须再送三单，不然明天连最便宜的感冒药都买不起。
雨势更猛了，巷口的路灯被风吹得摇摇欲坠，昏黄的光线下，一辆失控的重型货车冲破护栏，轮胎碾过积水的声音像惊雷般炸响——它正朝着蹲在路边捡废品的瞎眼老人冲去。
老人耳背，手里还攥着刚捡到的塑料瓶，全然没察觉死神的阴影。
林砚瞳孔骤缩，脑子里没有丝毫犹豫，身体己经先一步冲了出去。
他左手死死拽住老人的胳膊往回拉，右手撑着货车冰冷的车头，指甲深深嵌进铁皮里。
“砰——”剧烈的撞击声震得耳膜发疼，林砚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，视线渐渐模糊。
他瘫在地上，雨水混着温热的液体流进眼睛，恍惚间，口袋里那本从旧货市场五块钱淘来的残页古籍，突然烫得像块烧红的烙铁。
那是一本没有封面的线装书，纸页泛黄发脆，上面只零星印着几个褪色的篆字，林砚认不全，只勉强看出“涂山空间情力”几个字眼。
此刻，那些篆字正发出幽幽的蓝光，将他包裹在一片温暖的光晕里，疼痛感瞬间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失重感。
“小伙子，你没事吧？”
老人摸索着过来拉他，可手却首接穿过了他的身体。
林砚愣住了，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——半透明的，像蒙着一层白雾，而那只攥了一路的手心里，竟还捏着给奶奶留的半块发霉馒头。
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，可他的身体却在蓝光的牵引下，慢慢飘了起来，朝着巷子尽头那道突然裂开的黑色裂缝飘去。
裂缝里黑漆漆的，夹杂着尖锐的狐鸣和潮湿的瘴气，林砚像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，无数破碎的画面在眼前闪过：白雪皑皑的山峰、挂满红灯笼的狐妖洞府、一个穿白衣的女子背对着他，头发及腰，手里握着一把泛着寒气的长剑。
“涂山……雅雅……”不知是谁在耳边低语，林砚想抓住那些画面，却只摸到一片冰冷的雾气。
裂缝深处突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，他像断线的风筝般被拽了进去，最后看见的，是古籍上“涂山”二字彻底亮起，将他的魂魄裹成一道光，消失在黑暗中。
与此同时，千里之外的涂山。
冰魄殿内，寒气弥漫，地面铺着厚厚的冰晶。
一个白衣女子临窗而立，墨色的长发垂到腰际，眼尾上挑，带着几分拒人千里的冷意。
她指尖凝结着一缕冰雾，正盯着窗外盘旋的黑狐虚影，眉头微蹙。
“姐姐闭关三年，容容忙着打理商号，这涂山的烂摊子，倒是越来越多了。”
女子抬手，冰雾化作一把长剑，剑身映出她清冷的面容——正是涂山现任代主，涂山雅雅。
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，小白跌跌撞撞地跑进来，白耳尖上沾着泥：“雅雅大人！
瘴气林那边……空间好像裂了道缝，有人类的气息飘进来了！”
雅雅握着冰魄剑的手一顿，眸色沉了沉。
五百年前，东方月初就是从人类世界来的涂山，如今又有人类因空间裂缝闯入？
是巧合，还是黑狐的新把戏？
她转身往外走，冰靴踩在冰晶上，发出清脆的声响：“去看看。”
瘴气林深处，林砚从半空中摔落，砸进厚厚的腐叶堆里。
他撑着身体坐起来，头痛欲裂，脑子里一片空白——他记得自己叫林砚，是个穷小子，要给奶奶买小米粥，可奶奶的脸、出租屋的样子，却像蒙了层雾，怎么也想不起来。
怀里的馒头还在，只是霉斑更重了。
林砚咬了一口，干硬的渣子剌得喉咙生疼，他呛得咳嗽，却舍不得吐掉。
西周是密不透风的青灰色瘴气，藤蔓像蛇一样缠在发黑的树干上，远处传来狐妖的尖笑，带着令人心悸的恶意。
他不知道，自己这一摔，摔进的不仅是涂山的瘴气林，更是一场跨越人妖两界、纠缠百年的爱恨棋局。
而此刻，那道握着冰魄剑的身影，正踩着冰雾，一步步朝他走来，清冷的眸子里，藏着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好奇。
雨还在下，只是城中村的雨，和涂山的瘴气，再也不会落在同一个人身上了。
林砚攥紧怀里的馒头，望着眼前陌生的密林，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茫然——这里是哪儿？
他还能回去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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