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两点，一间昏黄的出租屋，罗西安与枕头决斗正酣。
他一只手紧紧攥着手机，一只脚踹在地上破了洞的行李箱上，手机屏幕里闪烁着“未通过”字样，仿佛专为他编写的夜间催泪警示。
桌上堆着二十份退稿邮件和一包吃了一半的辣条——无论是梦想还是晚餐，罗西安总能用最粗糙的方式对付。
“可恶，又是这个剧本被毙。
‘故事缺乏逻辑’？
拜托，说得好像我的人生很逻辑一样。”
他自言自语地吐槽，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，却又像宣告。
无人在意。
他侧身，望向窗外一片灰蓝。
远处的立交桥灯火稀疏，城市像一只未睡醒的兽，打着哈欠继续转动。
罗西安突然有股冲动，想往马路边冲，挂个横幅：三流编剧转业卖烧烤，纯手工，写剧本送烤肠。
手机屏幕又亮了。
林吉祥的头像跳了进来，一串表情包轰炸：“小安，出来喝酒不？
事业残酷，友情永存！”
“算了吧，才喝完两瓶。
我要留点命写下集‘如何被生活按在地上反复摩擦’。”
罗西安回。
“你就继续摩擦，我看你迟早被抹没了。”
林吉祥的信息连着语音，“老大，人生重启键找到了没？
要不我带你去寺庙拜拜，科技与迷信结合疗法我很懂。”
罗西安咧咧嘴，盯着屏幕。
友情嘛，有时像塑料，有时又比氧气靠谱。
可最近，他发现自己的瓶盖越来越松，随时可能被谁一脚踢翻。
“明天中午一块吃饭，给你最新的创业败家史开开眼。”
林吉祥发完，没等回音就下了线。
罗西安放下手机，狠狠吸了一口气。
屋里弥漫着泡面的油腥与廉价胶合板衣柜的呛味，混杂他压在嗓子的叹息。
他想起上一个丢掉的机会——被大热剧组选中，却因拖稿被踢出局；又想起母亲在电话里反复催问“怎么又没女朋友了”，像问他吃没吃饭一样平淡。
天，要亮了。
他本想闭上眼，但即便是梦里，也总有“失败”光顾。
敲门声突然响起，一声，两声，断续又坚定。
他以为是隔壁的催租大妈，拉开门，却愣住了。
站在门外的，是父亲，老罗，脸色比倒春寒还冷。
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罗西安下意识往屋后一缩，想遮住乱到极致的屋子和几罐没拧紧的啤酒。
“被你妈派来的。”
老罗进屋，鞋底不耐烦地在门槛处蹭了蹭灰。
“她说最近你微信都不回。
是剧本写傻了，还是又失恋了？”
“二选一的话，我选都不是。”
罗西安故作轻松地笑，叠词儿里跑出点绝望，“我只是，想静静。”
“人不行就早点回家，别给自己找借口。”
老罗瞪眼，带着父子间经典的火药味儿，“别以为你搞什么文艺创作就可以废物点心。”
“谢谢你的鼓励，父亲大人。”
罗西安嘴皮子一利索，试图把话题搪塞过去，却只听见屋里电热壶“嘎嘎”作响，像在嘲讽他躲闪的自尊。
老罗没接话，只是用一种看穿一切的神情在屋子里扫视一圈。
青春海报掉了一半、编剧课程的电子书扔在垃圾桶边，还有本来就不厚的稿费账单，一张张攒着灰尘。
“本来还想着给你带点饭，算了。”
老罗咂咂嘴，又像是要说什么，可终究什么也没说，把塑料袋轻轻放在桌角。
他最后留下一句话：“记得回家看看。”
门关上的响声，让整个房间仿佛漏了风一般冷清下来。
罗西安长舒一口气，压低声音骂了句“烦”。
可没两秒，鼻尖一酸。
他抹了把脸，拉开塑料袋。
里面是自己最爱吃的咸肉菜包，还有几瓶小罐酸奶，都还冒着热气。
被生活踹得满地找牙的时候，家人的柔软与刻薄总同时出现，像极了夜与曙光的较量。
屏幕忽然再次亮起。
这次不是林吉祥，而是一条冷冰冰的“系统提示”：恭喜用户罗西安，你己获得“人生重启系统”试用资格。
是否接入？
罗西安一愣，差点将手机扔进剩余的泡面里。
他盯着提示看了十秒，半信半疑道：“你管这叫试用？
还能返工不成？”
下一秒，屏幕上弹出一个幽蓝色流转的弹窗，里面跳出小巧立体的卡通人像，长得竟有点像他自己，只是鼻子更翘，表情更欠揍。
“请在十五秒内选择确认，否则视为自动放弃。”
系统滴滴作响，语气里透着莫名的幸灾乐祸。
罗西安手指悬空，满脑子都是“恶作剧节目”、“钓鱼软件”或者“黑客要骗我最后一个肾”？
可第十西秒，他还是咬牙点下了“确认”。
手机倏地震动，一道光圈将他的床、桌子、甚至头顶快塌的天花板，一起拉进了抽象而梦幻的新世界。
一切暂停。
有几秒，他甚至能听到房东大妈喊自己名字的回音，渐渐消融在虚空里。
等他恢复意识，发现自己仿佛被扔进了野外实境秀。
眼前是一片光怪陆离的城市剪影，大楼在云雾里若隐若现，街角超市打折宣传画卷成了画框，头顶有漂浮的数字代码和弹窗界面不时弹出。
每个人头上都悬着“人生进度条”，有的发光，有的快归零。
他的进度条只剩个惨淡的灰色百分之六。
“你好，重启编号No.23333，欢迎来到‘人生重启系统’新手引导。
代理人艾米丽为您服务，顺便友情提示：你的破事远未结束。”
一个简洁冷艳的女声在耳边响起，带着难以形容的调侃和不耐烦。
虚空中浮现出艾米丽的hologram，五官精致，眉尾高挑，身旁还跟着一只傻白甜的机械小猫咪，歪着头朝罗西安咧嘴。
“恭喜你，又一次踩进了自己的人生大坑。”
艾米丽眨了下眼，“但别太早庆祝。
你现在肩负三大主线：修理你那稀巴烂的职场，补救令人抓狂的感情线——尤其是前女友那一摊泥，还有别让你爸气到进医院。
完成一项奖励五毛钱，失败了——嘿，随机惩罚。”
罗西安头皮发麻，“能退货吗？
你们有三天无理由退坑服务吗？”
“真幽默，三流编剧先生。”
艾米丽翻个白眼，用浮空键盘啪地敲下确认，“你准备好出丑了吗？”
罗西安想说“我准备好翻身”，但话到嘴边，却只剩下一串旷野般空旷的笑声。
夜色重新涌来，现实与虚幻的边界变得模糊。
他深吸了一口气，抬头看见前路被各种任务攻略、进度百分比和倒计时塞得满满当当。
也许，这场属于重启者的戏码，比所有被退稿的剧本，都要难演得多。
但这次，他决定不再错过开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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