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风凛冽，天都城偏僻巷子的一处小院里，何惜紧紧攥着女儿慕容清玥的手。
“娘亲，我们真的要去求二夫人吗？”
八岁的慕容清玥仰起脸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忐忑。
何惜蹲下身，替她拢了拢单薄的衣襟，勉强笑道：“玥儿乖，待会儿你就在外头等着娘。”
三年前，星罗宗迁至天都，她们母女便被安排在了长街外的一处小院落。
虽说不缺衣少食，但也是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活。
何惜不是没有想过自力更生，可修炼所需投入甚多，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有所成就。
为了慕容清玥的将来，她只能委屈求全将希望寄托在这个要死不活的宗门上。
女儿的筑基丹被克扣了三次，再拖下去，错过最佳引气入体的年纪，灵根便会逐渐枯萎。
所以她必须去！
星罗宗外门执事堂前，排队的弟子见是她，纷纷露出讥讽的神色。
何惜视若无睹，径首走向发放丹药的窗口。
“王管事，我来领玥儿的筑基丹。”
星罗宗那个管事的弟子，眼皮子耷拉着，用笔杆子不耐烦地敲着桌子：“筑基丹？
没有！
早说了库存紧，优先供应内门核心弟子。
你们？
呵，等着吧。”
那语气，跟打发叫花子似的。
她娘亲——何惜，曾经也是星罗宗前头那位宗主继承人的道侣啊！
虽然爹爹死在御魔大战里，娘修为也跌了，可也不该被这么糟践！
慕容清玥躲在柱子后面，看着娘挺首的脊梁微微发颤，低声下气地求：“王管事，您行行好，清玥她引气入体就在这几天了，没有筑基丹稳住根基，这孩子…这孩子就毁了呀…”那姓王的，眼神瞟向旁边一个穿着明显光鲜些的内门弟子。
那人抱着胳膊，一脸看好戏的样儿，嘴角撇着，无声地做了个口型。
慕容清玥认得他，是二夫人祝红双跟前一条得势的狗！
何惜的脸瞬间白了，嘴唇哆嗦着，没再说话。
默默地把那几块攒了不知多久、灵气都快散光的下品灵石收回来，拉着慕容清玥转身就走。
回去的路上，娘的手冰凉冰凉的，攥得她生疼。
晚上，娘对着爹留下的那块旧玉佩，枯坐了一宿。
天蒙蒙亮，娘摸了摸她的头，声音哑得厉害，眼眶也红红的。
“玥儿乖，娘出去给你找一味灵草，有这灵草就能炼丹药了。
在家好好练吐纳诀，不要乱跑！”
那眼神，决绝得让慕容清玥心慌。
慕容清玥看着娘亲匆匆离去的背影，心里那股子没着没落的不安，像水底缠脚的水草，越收越紧。
她咬了咬唇，还是悄悄跟了上去。
冰冷的潭水在晨光中泛着森森寒气，何惜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。
潭水灌进何惜口鼻的瞬间，慕容清玥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被那墨绿色的水鬼爪子攥住了，狠狠一捏，疼得她眼前发黑。
接着，她就看见了！
清清楚楚！
娘刚把冒着丝丝寒气的冰魄草捞到手，脸上那点拼命换来的喜色还没散开呢，一道贼阴损、带着股子脂粉甜腻味的灵力，毒蛇似的，“嗖”地从后面林子暗影里钻出来，精准地钉在她娘亲何惜的背上！
“呃！”
何惜身体猛地一弓，像只被射中的鸟，手里的冰魄草差点脱手。
血雾“噗”地从她嘴里喷出来，瞬间在墨绿的潭水里炸开一小团刺眼的红。
紧接着，那条原本被何惜引开了的蟒蛇，跟疯了一样，粗壮的尾巴卷着白沫和水浪，狠狠就朝她抽了过去！
巨大的水花溅得躲在石头后面的慕容清玥满脸冰凉，混着她自己憋不住的眼泪。
“阿娘！”
尖叫卡在喉咙里，变成了一声呜咽，被她死死咬住的手背堵了回去。
牙齿陷进肉里，疼得钻心，却比不上心口那股撕裂的痛。
她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，眼睁睁看着阿娘被那畜生的尾巴卷着，拖向深不见底的寒潭深处，只留下水面上一圈圈扩散开的、带着血丝的涟漪。
慕容清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藏身的石头后面爬出来的，瘦小的身体手脚并用，连滚带爬扑到潭边。
潭水刺骨，她不管，疯了似的往里探。
“阿娘！
阿娘！”
声音都喊到嘶哑。
也许是老天爷发了最后一点慈悲，也许是何惜拼着最后一口气，一个湿淋淋、冰凉的身影被水流推到了浅滩。
慕容清玥连拖带拽，把何惜弄到岸边的乱石后面。
她浑身是血，脸色比纸还白，气若游丝。
“玥…玥儿…” 何惜的眼睛努力聚焦，看清是女儿，涣散的瞳孔里爆发出最后一点光。
她哆嗦着手，把沾着血、冰得吓人的冰魄草塞进女儿怀里，又摸索着，从贴身的、破旧的里衣夹层里，扯出一个用油布裹了好几层、巴掌大小的硬片片，死命按在冰魄草下面。
“藏…藏好它…别叫任何人发现……” 何惜的每一个字都像在拉破风箱，带着血沫子，“记住…藏锋…守拙…活…活下去…变强…别…别信林震…别…报…”最后一个“仇”字没出口，那双曾经温柔看着她的眼睛，彻底失去了光彩，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。
慕容清玥死死抱着娘还有一丝余温的身体，浑身抖得停不下来。
脑子里嗡嗡的，娘最后的话像隔着一层雾听也听不清，只剩下滔天的愤怒和无助。
失去娘亲的巨大的悲伤像洪水，瞬间要把她冲垮、溺毙。
她想放声大哭，想把喉咙都哭破。
可她不能哭！
不能出声！
害娘的人…就在附近！
那甜腻的灵力…是祝红双！
一定是那个蛇蝎心肠的二夫人！
她又狠狠一口咬在自己手臂上，铁锈味瞬间充斥口腔。
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，混着娘脸上的血水，烫得吓人。
硬是把那声撕心裂肺的哭嚎，憋成了喉咙深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。
两日后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气，慕容清玥半拖半抱着娘冰冷的身体，一步一个脚印，踉踉跄跄地冲向宗门核心区域的议事厅。
她要找宗主林震评理，她要让所有人都看看，祝红双干了什么！
刚到议事厅外的白玉广场，还没等她喊出声呢，一个哭哭啼啼、娇娇弱弱的声音就先响起来了。
“宗主，宗主呀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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