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能尝到他喉间翻涌的血腥味。
这感觉荒谬而恐怖。
我，陆隐，二十六岁，市法医中心的新晋法医，此刻正站在冰冷的解剖室内，指尖触碰的是死者腹部的伤口，感知到的却是属于另一个灵魂的、生命流逝的最后瞬间。
视野摇晃，霓虹灯光在潮湿的空气中晕染开一片模糊的光斑。
震耳的音乐混合着肮脏的咒骂和哄笑，冲击着鼓膜。
一张布满横肉、颈侧纹着蝎子的脸逼近，带着浓烈的酒臭：“看什么看？
小子，下辈子学聪明点！”
这不对！
这不是我的记忆！
我想抽手，却发现自己的指尖像被焊死一般，紧紧按在解剖台上那具年轻男尸左腹的创口上。
这个接触点变成了一条扭曲的通道，将死者临终前最强烈的感官碎片：剧痛、恐惧、愤怒——野蛮地灌入我的脑海。
这是我的秘密，一个无法言说的诅咒：通过皮肤接触，我能被动读取非正常死亡者最后的记忆碎片。
这不是超能力，而是一场强制的、全感官沉浸的死亡体验。
“呃啊……”压抑的呻吟从我喉咙里挤出，我试图对抗这诡异的连接，但腹部传来的撕裂感和彻骨的寒意如此真实。
视线开始模糊，最终定格在凶手转身离去时，那件深蓝色连帽衫背上，一个用白色线条勾勒出的、张牙舞爪的抽象鹰头图案上。
“陆隐！”
一声冷喝劈入混沌，同时，一股力量猛地将我的手腕从尸体上扯开。
连接中断。
我像濒死的鱼一样弓起身子大口喘息，冷汗瞬间湿透了刷手服。
解剖台对面，我的导师，资深法医王胜男，正用她那双能冻结空气的眼睛盯着我。
她年过西十，眼角刻着岁月的痕迹，但目光里的冷静近乎残酷。
“解释。”
她的声音不高，却带着千斤重压，“如果你无法保持专业，现在就离开。”
我喉咙发紧，避开她的注视：“对、对不起，王姐……可能低血糖……” 理由苍白得连我自己都不信。
“低血糖？”
王姐嘴角掠过一丝极淡的、近乎嘲讽的弧度，但她没再追问，转而以精准到毫米的动作继续解剖，“创口边缘整齐，创道斜向下深入约十二厘米，刺破脾脏……失血性休克死亡。
记录。”
我瘫在墙边的椅子上，指尖仍在颤抖。
那个鹰头图案灼烧着我的神经。
凶手穿着如此标志性的衣服，是愚蠢，还是肆无忌惮？
我必须把线索送出去，却不能暴露自己。
我就像一个怀揣赃物的贼，在刀尖上跳舞。
几分钟后，我强迫自己回到解剖台。
王姐没看我，仿佛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干扰。
当刑侦队长刘振山带着一身烟味和疲惫闯进来时，我知道机会来了。
“王法医，有进展吗？
外面屁都没找到！”
老刘的烦躁写在脸上。
王姐冷静地复述了尸检结果。
老刘的眉头拧成了死结：“监控是瞎的，目击者是哑的，凶器蒸发了！
这案子见鬼了！”
我心一横，插话道：“刘队……清理背部时，我好像……在指甲缝里看到点东西。”
我故意说得含糊，“像是……深蓝色织物纤维，还有非常模糊的白色痕迹……也许，他挣扎时抓到了凶手的衣服？
一件带白色图案的深蓝色衣服？”
瞬间，两道目光钉在我身上。
老刘是怀疑，王姐则是深不见底的审视。
“陆隐，”王姐开口，声音平稳却带着锋芒，“你‘看到’的，还是‘推测’的？
法医的每一个字，都需要证据支撑。”
我后背发凉：“痕迹……非常微弱，只是……一种可能性。
或许痕检能用更精密的手段确认……” 我把线索包裹成谨慎的假设。
老刘摸着下巴上的胡茬，沉吟道：“带图案的深蓝色衣服……行，我让他们再筛一遍指甲缝。”
他转身离去，带起一阵风。
解剖室重归寂静，只剩下器械的冷光。
王姐摘下手套，走到我面前。
“观察力敏锐是优点，陆隐。”
她的语气恢复了平常，却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东西，“但无法解释的‘敏锐’，在这行里，是危险的火种。
明白吗？”
我心脏骤缩，只能僵硬点头。
她没再多说，从柜子里取出保温杯，她倒了些茶在杯盖里，递到我面前，杯壁还带着温热的触感：“喝点茶休息一会儿，你今天的状态很差。”
我接过杯盖，温热的水汽飘进鼻腔。
这举动像导师对新人的关怀，可刚才她那句 “无法解释的敏锐是危险的火种” 还在耳边响着。
她是真的看出我状态差，还是在试探我？
我望着她转身走向解剖台的背影，白大褂的下摆扫过地面，没发出一点声音，像她处理尸体时一样利落。
那个张翅的鹰头背后，藏着的究竟是随机作案的暴徒，还是一张更缠人的网？
王姐是不是己经察觉到了我的秘密，只是在等我自己坦白？
答案湮没在迷雾里。
我只知道，这该死的能力己经把我拽进了一场深不可测的棋局，而我，连对手是谁都尚未看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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