混沌。
这是凌尘恢复意识时唯一能捕捉到的概念。
没有上下左右，没有时间流逝，甚至没有“存在”本身的实感。
他像一缕飘散在宇宙边缘的轻烟，既感受不到自己的形体，也触摸不到任何可以依托的介质。
记忆像是被投入黑洞的星尘，只剩下一片无法拼凑的虚无——他记得自己叫凌尘，记得一些关于“穿越”的模糊念头，还残留着对一部名为《我和僵尸有个约会》的电视剧的零碎印象，但这些信息就像浮在水面的油滴，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融合成完整的画面。
“我……在哪里？”
无声的疑问在意识深处炸开，却连一丝回音都荡不起。
这里没有声音的传播介质，甚至连“思考”本身都显得异常艰难，仿佛每一个念头的诞生都要消耗巨大的、他感知不到的能量。
就在这时，一股难以言喻的“触感”突兀地闯了进来。
不是皮肤的触碰，更像是灵魂层面的碰撞。
他“感知”到自己被某种东西包裹着，一种冰冷、坚硬、却又带着诡异“活性”的存在。
它像一层密不透风的壳，将他这缕微弱的意识牢牢锁在中央，既不排斥，也不接纳，只是以一种绝对的姿态宣告着自己的主导权。
凌尘试图“触碰”这层壳，意识刚一靠近，剧痛便如海啸般席卷而来。
那不是生理上的疼痛，而是更本源的撕裂感。
仿佛他的意识被扔进了由无数细小刀片组成的旋涡，每一寸都在被反复切割、研磨。
他想尖叫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；想蜷缩，却没有可供蜷缩的形体。
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意识在剧痛中扭曲、颤抖，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溃散。
“不……不能散……”求生的本能让他死死攥住最后一丝清明。
他不明白这层“壳”是什么，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“完美”——一种近乎苛刻的、毫无瑕疵的结构。
它的每一寸“肌理”都仿佛遵循着宇宙最根本的法则，精准、平衡、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力量感，却又死寂得令人心悸，像是一座被遗弃了亿万年的完美宫殿。
剧痛中，一些破碎的画面毫无征兆地涌入脑海。
那是一片比星辰更璀璨的星云，无数模糊的身影在星云中穿梭，他们的形态无法用人类的语言描述，时而化作流光，时而凝聚成几何体，周身散发着足以撕裂时空的威压。
他们似乎在交谈，用一种超越声音的方式传递着信息，凌尘勉强捕捉到几个反复出现的“词语”——“命运……变数……容器……第一炉……”画面一闪而逝，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黑暗。
黑暗中，仿佛有一双眼睛在凝视着他，那双眼睛没有瞳孔，没有焦距，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，仿佛能看穿他意识最深处的每一个念头。
被那双眼睛盯上的瞬间，凌尘感受到了源自灵魂的恐惧，比刚才的剧痛更甚千万倍——那是一种被彻底解析、彻底掌控的无力感，仿佛自己的存在与否，全凭对方的一念之间。
“试验品……灵魂缺陷……废弃……”更多的碎片涌入，像是被强行塞进他意识里的烙印。
他终于隐约明白，自己包裹着的这层“壳”是什么——它是一件“作品”，一件来自“前纪元”的、用于对抗某种名为“命运”的存在的试验品。
而这件作品，因为“灵魂缺陷”被判定为失败，遭到了遗弃。
“所以……我穿越到了一件‘失败品’的身体里？”
这个认知让凌尘的意识剧烈波动起来。
他想起了《我和僵尸有个约会》里的设定，想起了那个玩弄众生、视万物为棋子的“命运”。
如果这具身体真的是用来对抗命运的试验品，那自己岂不是从一开始就被打上了“靶子”的烙印？
就在他心神剧震的瞬间，包裹着他的“壳”突然产生了变化。
原本冰冷坚硬的质感开始软化，那种绝对的完美结构出现了细微的“裂痕”。
不是损坏，更像是一种……妥协。
仿佛这具肉身终于承认了他的存在，开始主动调整自身的结构，以适应他这缕外来的、弱小的灵魂。
但这种“妥协”带来的不是舒适，而是更恐怖的剧痛。
肉身的每一个“分子”都在重组，每一条“法则”都在微调。
它们像是一群骄傲的士兵，被迫向一个弱小的指挥官低头，过程中充满了不甘的挣扎。
凌尘感觉自己的意识被强行塞进一个正在高温熔炼的模具里，既要承受模具的灼烧，又要被迫适应模具的形状，每一秒都像是在地狱里轮回。
他开始失去时间感。
也许是一秒，也许是一万年。
剧痛如同潮水，来了又退，退了又来。
他的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反复横跳，无数次接近消散，又被某种更强大的力量强行拉回。
那是这具肉身的本能——它不死不灭，即使灵魂溃散，也会本能地维持存在，而现在，它正用这种本能，死死“抓住”他这缕外来的意识，不让它重蹈“前主人”的覆辙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就在凌尘的意识快要彻底麻木时，他突然“感知”到了一丝微弱的光。
那光极其黯淡，像是风中残烛，却带着一种与这片虚无截然不同的“温度”。
它在遥远的地方闪烁，仿佛在指引着方向。
与此同时，肉身的重组似乎进入了尾声，那种撕裂般的剧痛逐渐消退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、被“束缚”的感觉。
他第一次清晰地“感受”到了“形体”的存在。
不再是虚无的意识，而是有了明确的边界——小小的、柔软的、带着温度的边界。
他能“感觉”到自己蜷缩着，西肢短小，身体脆弱，像是……一个婴儿？
“这是……怎么回事？”
凌尘的意识泛起困惑。
这具曾经完美到恐怖的肉身，竟然“退化”成了婴儿形态？
是为了彻底适应他这缕弱小的灵魂吗？
还是说，这是逃离这片虚无的必经之路？
那缕微光越来越近，他甚至能“闻”到一种淡淡的、混合着草木与香火的气息。
紧接着，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光的源头，那身影佝偻着背，手里似乎拿着什么发光的东西，步伐缓慢却坚定地朝着他的方向走来。
随着身影的靠近，一股温和而强大的“气息”笼罩了他。
那气息带着道家符咒特有的清冽，像是一层无形的屏障，将周围的虚无隔绝开来。
凌尘的意识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清晰。
他“看”到那道身影停在自己面前，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道袍的中年男人，面容算不上英俊，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，尤其是那双眼睛，深邃得像是蕴藏着一片星空，正带着惊疑不定的目光打量着自己——这个以婴儿形态存在的、从虚无中坠落的“意识”。
男人伸出手，指尖带着淡淡的金光，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他的额头。
就在接触的瞬间，凌尘感觉到一股温暖的能量涌入体内，那能量没有攻击性，反而像是在安抚他疲惫不堪的意识。
同时，他也清晰地感知到，男人的指尖在微微颤抖，眼中的惊疑更甚，似乎从他这具“婴儿”肉身里，感受到了某种让他极度震惊的东西。
“这……这是……”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，“天地灵气所钟……却又带着……万古不化的死寂？”
凌尘的意识在这声音中渐渐沉了下去。
剧痛、迷茫、恐惧……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褪去，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。
他能感觉到自己被男人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，包裹在柔软的布料里，那带着草木与香火气息的温暖，让他紧绷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意识终于彻底松弛。
在彻底陷入沉睡之前，他“听”到男人用一种近乎呢喃的语气，轻声说道：“罢了，既然让我遇上，便是缘分。
从今往后，你便随我回去吧……”虚无依旧在周围翻涌，命运的阴影似乎仍在某个角落窥伺，但此刻的凌尘，却在一个陌生道人的怀抱里，感受到了穿越以来的第一丝“安稳”。
只是他不知道，这份安稳的背后，隐藏着怎样波澜壮阔的过去，又将牵引出怎样惊心动魄的未来。
他更不知道，自己这具“退化”后的婴儿肉身，那份被命运判定为“缺陷”的人类灵魂，终将在这个僵尸与道术并存的世界里，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。
黑暗彻底吞噬了他的意识，只留下怀抱中那微弱却坚韧的生命体征，在虚无的边缘，悄然搏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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