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,青阳镇林家药铺。
柴房里的空气,比霜冻的庭院更冷。
寒气的源头,不是那扇漏风的破窗,而是角落的木板床。
床上,十六岁的林婉儿双目紧闭,眉梢发丝挂着一层白霜,呼吸微弱如残烛。
她干裂的唇间,偶尔溢出蚊蝇似的呻吟,像一根针,扎在柴房里另一个少年的心上。
林凡坐在床边,一动不动,像尊石雕。
他伸出手,想去握住妹妹。
指尖刚触到皮肤,一股阴寒便如钢针般钻心刺骨。
他闪电般缩回手,食指己经麻木。
那不是一只手。
是万年冰窟里的寒冰。
床脚,陶罐倒空,黑色药渣散了一地。
最后一包草药,己经用完。
林凡端起身边的药汤,滚滚热气是此刻唯一的温暖。
他扶起妹妹,将乌黑的汤匙凑到她唇边,动作轻柔得像在托着一件稀世珍宝。
诡异的一幕发生了。
滚烫的药汤还未入口,只是靠近,蒸腾的热气便凭空消失。
一层白霜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她唇上蔓延开,瞬间吞没了整个汤匙。
勺里的药,凉透了。
林凡的心,也跟着凉透了。
“吱呀——”门被推开一条缝,药铺掌柜张叔探进头来。
他目光落在床上,脸色一沉,走了进来,声音沙哑:“是‘引寒散’。
寻常药石,没用了。”
“引寒散”三个字,如惊雷在林凡脑中炸响。
一种专门用来对付低阶修士的阴毒。
林凡猛地抬头,死寂的眼中爆出火星:“张叔,有办法的,对不对?”
张叔不忍看他血丝密布的眼睛,移开目光,长叹一口气。
“办法……有。”
他艰难开口,“城东百草阁,有种灵草叫‘九阳草’,是这寒毒唯一的克星。”
“九阳草?”
林凡声音发抖,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。
“但……标价……”张叔仿佛用尽了力气,才吐出三个字,“三百灵石。”
三百灵石。
这西个字,像西座山,轰然压下,砸得林凡胸口发闷,眼前发黑。
他一个月的工钱,十个铜板。
一百个铜板一两银子,一百两银子才是一枚下品灵石。
三百灵石,是他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。
林凡晃了一下,几乎站不稳。
那根救命稻草,悬在云端。
他“扑通”一声,双膝砸在冰冷的地上,声音嘶哑变调:“张叔!
求你借我钱!
我给您当牛做马,下辈子也给您做,我这条命……是您的!”
张掌柜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苦涩:“小凡,不是我不帮你……最近王家要低价收铺子,我这点家当都快保不住了,实在是……”他没再说下去,只留下一声更长的叹息。
“你好自为之。”
张掌柜转身,近乎逃也似的匆匆离去。
院门“哐当”关上。
世界关上了最后一扇门,隔绝了所有光。
柴房里,死一般安静。
妹妹的呻吟再次响起,像一把钝刀,一刀刀剜着林凡的心。
他没哭,也没吼。
所有情绪仿佛都被抽空、冻结,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平静,像妹妹身上那层驱不散的寒霜。
他缓缓站起身,走到床边。
他看着自己右手腕上那圈洗得发白的布条,左手伸出,一圈,一圈,解开了伴随他十一年的束缚。
一个淡黑色的烙印,出现在瘦削的手腕上。
扭曲的“废”字。
“废根者”的耻辱标记。
林凡的目光从烙印上移开,重新落在妹妹毫无血色的脸上。
他眼中最后一点祈求与软弱,熄灭了。
他脱下身上打了补丁的棉衣,盖在妹妹身上,将她裹得更紧。
刺骨的寒气瞬间穿透单薄的里衣,他却毫无感觉。
他就那么赤着上身,在床边坐下,静静看着窗外。
看着那片吞噬一切的,无边的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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