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铁早高峰,林霁然的脚后跟被暮色般的鞋墨擦拭了一遍。
他低头看着拥挤的人群,心里一阵轻微的焦躁:今天的项目汇报还在脑子里反复推敲,每一句话都像一枚未燃的火药。
空气里满是人声和汗味,手机里推送着小区物业费催缴,林霁然深吸一口气,尽力让思绪停留在轨道上。
咚的一下。
他被身旁一只手肘轻轻碰到——是个身形修长的年轻人,陌生感和疏离感仿佛化在他的轮廓里。
林霁然下意识后退,抬头,刚好与对方对视。
那人眉目冷峻,寡言少语,浓黑的碎发下,唇角落有一丝讽意。
“抱歉。”
宋遥低声道,声音很淡,但足以让林霁然捕捉到与众不同的韧性。
他只是略过林霁然的脸,像是在判定这世间的温度与冷漠,然后移开目光。
林霁然没有说话。
他习惯在人群里缩,衣角收紧,像是冬天的风雨随时可能逼近。
他默默望了眼宋遥,心里闪过“熟悉”与“距离”两个词。
他总觉得这人和自己似乎有些奇异的相似:都是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游离,有各自想逃离的理由。
那天下午,公司沸腾着忙碌。
林霁然复盘上午的项目汇报,主管的质疑还残留在舌尖:“你这个方案,太理想化了。”
他无力反驳,只能低头赶工,被杂务和竞争压得喘不过气。
下班后,他不自觉地走进常去的咖啡馆,想用苦涩的美式沉淀焦虑。
咖啡馆临街,落地窗映出街道流转的光线。
林霁然在柜台前等待。
热气掠过鼻尖,他突然发现对面的角落里坐着宋遥。
还是早上的那个人。
对方桌上摊着笔记本,键盘敲击的频率很慢,偶尔停顿,像是在编织什么沉默的词句。
林霁然取了咖啡,不知为何没急着离开。
他斟酌着拿出手机,假装阅读消息,实际却观察着宋遥的一举一动。
他对于陌生人通常保持距离,唯独对宋遥有种想要靠近的冲动,像是在试图理解另一个版本的自己。
终于,宋遥抬头,与林霁然的目光短暂交汇。
眼神没有回避,亦没有示好。
他的身上仿佛携带着城市的孤寂——那种不吵不闹的冷静,只在文字和沉思里才能被捕捉。
林霁然鼓起勇气走过去,点头示意:“早上地铁,真巧。”
宋遥笑了笑,神情不冷不热:“是挺巧的,你也常来这家店?”
“嗯,偶尔。
下班路上顺便。”
林霁然声音轻缓,话语里夹着些试探。
“我住附近,”宋遥很简短地回答。
他没有主动拉近距离,反而像是静静等着林霁然自己决定要不要继续。
窗外有辆汽车呼啸而过,林霁然突然不知道如何收场。
他本能地怕尴尬,却被某种微妙的吸引力牵制,没能转身离开。
宋遥收拾好笔记本,将页面折叠到一条未完成的段落。
他看了林霁然一眼,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同于早上的疏离:“你工作压力很大吗?”
林霁然愣了一下,不知如何回答。
他没有料到宋遥会首接触及他的情绪,但反倒觉得安心:“还可以吧,就是……感觉很多事没有答案。”
宋遥低头看着自己的咖啡,杯中漩涡像连接着城市无数角落:“多半的人,都在寻找答案。
可你愿意一个人坐下来,说明还有些想法是自己的。”
这句评价让林霁然心里一震。
他难得遇到这种首率而不带攻击的交流,既有距离,又让人忍不住靠近。
宋遥点开手机隐藏的界面,露出一张电子书的封面。
是他最近正在写的长篇小说,林霁然注意到书名一栏,“灰色光年”正好是公司每月读书会本期推荐的书目。
“你是宋遥?”
林霁然轻声问。
这次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惊讶。
宋遥眉眼间流露出一点松动,仿佛对于被认出有两分意外和三分不以为然:“是。”
林霁然有些局促,但随即递出杯子,像是在请求一种理解:“读过你的新书,觉得很真实,也很冷。”
宋遥沉默片刻,指尖拨动手机:“冷,不是目的。
只是现实太难容下过多温情。”
他们之间的对话就这样在咖啡馆落地窗下流转。
没有繁复的情感铺陈,只有在压抑工作和漂浮日子的缝隙间流露的一点脆弱与坦率。
林霁然突然想起母亲昨晚打来的电话,碎碎念着“要早点成家”,习惯性地让他觉得自己在许诺中耗尽了耐性。
他更想听宋遥说些什么;似乎这个陌生人,不属于那些用结果衡量一切的生活规则。
咖啡馆里,小提琴曲缭绕,在城市的底色中添了几分温柔。
宋遥收拾书稿,起身告别。
“有时间,可以聊聊。”
宋遥声音不高,却留有余温。
林霁然点头,心里不自觉地生出期待。
他看着宋遥离开,忽然觉得这场偶遇并非普通的插曲,而是某种序章。
他还没来得及梳理这份陌生的冲击,就在夜色深处,开始重新构建自我的某个角落。
窗外霓虹初上,暮色黯淡。
林霁然独坐在咖啡馆里,手指触碰着杯壁余温。
城市中每个人都在沿着自己的棋盘前行,而他,在偶遇后,有了一点微光,不知未来是否会照亮更多裂缝。
这一天,他与宋遥的轨迹被不经意牵系,故事的第一步,终于落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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