妈妈是红旗厂连续十年的劳动模范。
她加班换来的每一张津贴,都化成了我舌尖甜甜的糖果。
厂里发的所有布票,全都变成了我身上崭新时兴的衣服。
她最爱用沾着煤灰的额头贴着我,声音软得像棉花:
“闺女,你永远是妈妈的心肝,是妈妈活着的全部念想。”
后来我在厂区玩耍,不小心摔断了右臂。
妈妈为照顾我请了一天假,竟被直接取消了“劳模”的评选资格。
轰鸣的机器声中。
妈妈看我的眼神,突然森冷如铁。
她一把攥紧我打着石膏的胳膊,将我狠狠拖到锅炉前。
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:
“十年!我拼死拼活就为这个劳模称号,现在全让你毁了!”
“不是爱玩吗?好啊,我让你进去玩个够!”
说完,她将我搡进黝黑的炉膛,“砰”地扣死门闩。
窒息的黑暗里,我的眼泪混着煤灰往下掉。
却还在抽噎着想:
“妈妈,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。”
“等你气消了,一定会来抱我出去的,对不对?”
1
轰鸣的车间里。
大喇叭突然响起厂长的声音:
“经研究,本年度的‘劳动模范’称号,授予一车间的李丽同志。”
妈妈脸色瞬间煞白。
手里的扳手也“哐当”砸在地上,溅起零星火花。
我攥着衣角,心脏也揪成一团。
我知道妈妈在想什么。
她熬了十年,眼巴巴盼着的,就是厂里那间带明亮窗户的新宿舍。
可现在,所有期盼都随着这声冰冷的广播。
彻底化为乌有,灰飞烟灭了。
下一秒,妈妈拽着我冲进厂长办公室。
她质问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。
“厂长,为什么?”
厂长的声音带着不耐烦:
“你请假了,不符合全勤规定。”
“赵秀兰,厂里的规矩不能破。”
妈妈举起我打着石膏的胳膊,眼眶通红:
“可我闺女摔成这样!我不请假,谁照顾她!”
骨折的地方被猛地拉扯,传来钻心的疼。
我咬牙,硬是把到嘴边的惨叫咽了回去。
就在这时,李丽走了进来。
胸前的大红花红得刺眼。
她假惺惺地挽住妈妈的胳膊,声音甜得发腻:
“秀兰姐,真对不起,我劝过厂长了,可他说这是原则问题……”
“不过为了孩子,你甘愿放弃分房的名额,真是个伟大的母亲呢。”
“孩子”两个字,被她咬得格外重。
妈妈猛地转头看向我。
那双曾经装满温柔的眼睛,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恨意。
“都是你!”
“我十年的心血,全让你毁了!”
她狠狠攥紧我打着石膏的胳膊。
剧痛让我忍不住惨叫出声:
“妈妈,疼……”
“疼?你现在知道疼了?”
她拖着我,在工友们惊惧的目光中,直奔那座废弃的锅炉。
锅炉像一头沉默的巨兽,张着黝黑的大口。
“你不是喜欢玩,喜欢爬那些铁架子吗?”
“好啊,我让你进去玩个够!”
她一把将我搡进冰冷的炉膛。
我猛地摔在冰冷的铁板上。
煤灰呛得我直咳嗽。
“砰!”
炉门紧闭,门闩落下。
世界只剩下死寂和我的心跳。
我知道,妈妈只是在气头上。
等她气消了,一定会来接我出去的。
就像从前每一次我犯错后。
她最后都会温柔将我搂进怀里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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