别笑了别笑了

正好也是三单元 12 楼的。

我们小区是一梯两户，邻居闻言立马拍了拍我的肩膀，幸灾乐祸:

你女儿死咯

应该是考砸了，怕挨你的骂，才一时想不开的吧?

要我说这有啥的?高考又不是唯一的出路，她一个女娃，书读不好还能趁着年轻卖个高彩礼嘛

我皱着眉劝她: 死者为大，没必要这么得理不饶人吧?

可她却骂得更凶了。

口口声声这种脆弱的孩子，当初就不应该被生下来，浪费父母的钱和精力。

一直到救护车拉走一具面目模糊的男孩尸体。

她才如遭雷劈般住了口。

——她生的就是儿子。

1

高考出分那天，天气闷得像个蒸笼，一丝风都没有，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
我刚在小区旁的超市买完菜，准备回家给女儿小雅做顿好的庆祝一下。

她这次考得极好，班主任打电话来报喜的时候，语气里满是赞叹。

说这分数上个顶尖名牌大学是板上钉钉的事。

我心里揣着这份喜悦，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。

可刚走到小区门口，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声就划破了午后的宁静。

几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把我们三单元的楼下围得水泄不通。

邻里们聚在一起，交头接耳，脸上都带着惊惶和好奇。

出什么事了?

我拉住一个最近的人问。

唉，别提了

那邻居压低声音，神神秘秘地说:

三单元 12 楼，听说有孩子跳下来了高考刚出分，估计是没考好，想不开……

三单元，12 楼。

我家，就住在三单元 1201。

我脑子嗡的一声，但随后又冷静下来。

不对，我和小雅关系一向很好，高考分数我们娘俩也很满意，她根本就没理由跳楼。

反倒是……

我正想着，突然听见有人叫我。

李梅，你还愣着干什么呢?

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。

我一回头，就看到了我的对门邻居，王倩。

她也提着菜篮子，但脸上没有丝毫惊慌，反而是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。

她拍了拍我的肩膀，力道大得像是要给我拍散架，那幸灾乐祸的嘴脸几乎不加掩饰。

你女儿死咯

我皱紧眉头: 王倩，你胡说什么

我胡说?

她嗤笑一声，抱起胳臂，下巴抬得老高。

不是都说了吗?三单元 12 楼，高考没考好跳了。

咱们这楼里，12 楼就我们两家，我家小强那成绩，本来就没指望，他心态好得很。

那除了你家那个宝贝疙瘩小雅，还能有谁?

她上下打量着我，眼神里满是鄙夷和痛快。

应该是考砸了，怕挨你的骂，才一时想不开的吧?

平时看你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，什么品学兼优，什么懂事贴心，结果呢?

心理素质这么差，一点挫折都受不了。

周围的一些目光开始若有若无地飘向我，带着同情、好奇，还有一丝看热闹的残忍。

我的心乱如麻，一方面担心女儿一个人在家害怕，一方面是对王倩嘴贱的愤怒。

我了解我的女儿，小雅坚强又乐观，绝不是会因为一次考试就轻生的人。

我的脸色沉了下来，对王倩说:

王倩，死者为大，现在情况还不清楚，你能不能积点口德，别这么得理不饶人?

我的劝告仿佛点燃了火药桶，她骂得更凶了。

积口德?我对你们家还需要积口德?

李梅，我跟你说，我就看不惯你那副假惺惺的样子

一个女娃，你天天宝贝得跟什么似的，给她吃好的穿好的，还让她读那么多书，有什么用?

现在好了吧，人没了，竹篮打水一场空

她越说越起劲，声音也越来越大，好像要让整个小区都听到她的高见。

要我说这有啥的?

高考又不是唯一的出路，她一个女娃，书读不好还能趁着年轻卖个高彩礼嘛

非要钻牛角尖，心理这么脆弱，当初就不应该被生下来，纯粹是浪费你们当父母的钱和精力

2

我气得浑身发抖，指着她:

你……你简直不可理喻

看着她那张因嫉妒而扭曲的脸，往日的种种瞬间涌上心头。

王倩和我做邻居十几年，她对我们母女的恶意也持续了十几年。

我的丈夫几年前就去世了，而她老公常年在外地打工赚钱，不怎么回家。

大概是因为我和她都是一个人带着孩子，她总爱事事都和我比。

可她的儿子小强，从小就调皮捣蛋，成绩更是一塌糊涂。

而我的女儿小雅，却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。

这种巨大的反差，让她心理彻底失衡。

小雅考了全校第一，王倩就在楼道里阴阳怪气:

女孩子读再多书也没用，以后还不是嫁人生孩子，伺候公婆，最后都便宜了别人家。

我给小雅买了件新衣服，她看到了就撇嘴。

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给谁看?小姑娘家家的，心思要放在正道上。

小雅懂事，在楼下碰到她会主动问好，她就跟别的邻居嚼舌根。

那孩子有心机得很，都是装出来的，背地里指不定多坏呢。

现在，这个恶毒的女人更是直接诅咒我的女儿去死

我懒得再和她废话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

我要立刻回家，我要看到我的小雅

她一个人在家，要是听见什么看见什么，肯定很害怕。

我拨开人群，往楼栋跑。

王倩却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跟了上来，在我身后喋喋不休地追着骂:

跑什么?心虚了?不敢面对现实了?

我早就说过，你这种教育方式迟早要出问题，把孩子逼得太紧，现在后悔也晚了

我没有理她，一边快步走着，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，颤抖着拨通了小雅的电话。

对不起，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，请稍后再拨……

冰冷的机械女声传来，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。

怎么会不接电话?

小雅知道我担心她，从来不会不接我的电话。

我又打了一遍，还是同样的结果。

王倩见我脸色煞白，更加嚣张得意起来。

她一把抢到我前面，拦住我的去路，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。

怎么?打不通了吧?我说了你还不信

你女儿都死了，你还打什么电话?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

你给我滚开

我声嘶力竭地吼道，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她。

你推我干什么?说你两句还不乐意了?

她被我推得一个趔趄，随即像泼妇一样扑上来。

你女儿自己跳楼，你还有理了?说不定就是被你逼死的你这个杀人凶手

我们一路拉扯着、争吵着，终于挤到了三单元的楼下。

黄色的警戒线将整个单元门都封锁了起来，几个警察正在维持秩序，不让任何人靠近。

我被拦在外面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，只能伸长了脖子往里望，一遍又一遍地继续拨打着小雅的电话。

别打了，李梅，省点力气吧。

王倩站在我旁边，抱着胳膊，冷笑着欣赏我的狼狈。

说不定警察待会儿就得找你问话了，好好想想怎么解释吧，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逼上绝路。

3

就在这时，几个同样也是刚从菜市场那边过来的邻居看到了我们。

她们脸上带着震惊和不解，快步走了过来。

平时与我相熟的张嫂气喘吁吁地往前挤了挤，拽着我的手问:

小梅啊，我们刚买菜回来，就听说咱们三单元有孩子跳楼了

我记得……你家小雅，不就是今年高考的吗?她、她没事吧?

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我的身上。

同情、怜悯、好奇，还有一些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。

看吧，我说什么来着?

王倩的声音再一次尖利地响起，她抱着的胳膊终于放了下来，得意地在人群中踱步。

李梅，你看看，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。

大家都看出来是你女儿死了，不是我一个人咒你。

王倩，你话别说得这么笃定

我猛地转头，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回去，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。

警察都没说死的是谁，你凭什么就认定是我女儿?

就在我们争吵不休的时候，警戒线内侧有了动静。

一个看起来是第一批进去看热闹的男人，白着一张脸，脚步虚浮地从单元门里挤了出来。

他一边走，一边心有余悸地跟旁边的人说:

我的妈呀，太吓人了，太吓人了……

那脑浆子都出来了，红的白的流了一地，肯定是救不活了……

我冲上前，一把抓住那个男人的胳膊。

你看清楚了吗?你看清楚是男孩还是女孩了吗?

我的动作太过突然，把那个男人吓了一跳。

而我身后的王倩闻言脸色骤然一变，立刻尖声咒骂起来:

李梅你这个疯婆子你安的什么心?你自己女儿死了，就想咒我儿子是不是?

我告诉你，我儿子好着呢他才不会像你女儿那么没用想不开

我根本没理会她的叫骂，我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眼前这个目击者身上。

我死死地盯着他，像一个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浮木，一遍又一遍地追问:

是男孩还是女孩?你告诉我，求求你

那个男人被我吓得不轻，努力地回忆着。

过了半天才迟疑地摇了摇头。

这……这可真看不出来。那脸估计都摔烂了，而且人都被盖起来了。

就看到袖子上有市一中的校徽，应该是校服。

当时……

哈哈哈哈哈

王倩的狂笑声突然在我耳边炸开，那笑声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加倍的恶毒。

李梅，你听见了吗?穿着校服这下你没法再乱咬人了吧?

她往前一步，愈发的逼近我，一字一句地说:

我儿子小强，平时穿的都是耐克阿迪，浑身上下哪一件不是大牌?他最讨厌的就是那身破校服

只有你女儿，那个穷酸丫头，才会宝贝那身破烂校服，天天穿着

我说的对不对啊?李梅

对……她说的对。

我的心，在那一瞬间，彻底沉了下去。

4

小雅确实喜欢穿校服。

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，她说校服宽松，耐脏耐磨，穿着舒服。

尤其是在家里帮我干活、打扫卫生的时候，弄脏了也不心疼。

她说: 妈，一件名牌衣服好几百，都够我们半个月的菜钱了，没必要。校服挺好的。

我的小雅，一直都是这么懂事。

懂事得让我心疼。

难道，就是因为这份懂事，这份不与人争的性格。

才让她把所有的委屈和压力都自己扛了下来，直到被彻底压垮吗?

不会的……不会的……

我喃喃自语，身体不受控制地晃动起来。

周围邻居的窃窃私语声，此刻也变得清晰无比。

唉，要说是王倩家那个小强，我还真不信。

那孩子皮得很，整天打架逃课，考试考零分他都敢拿回家签字，心理素质好着呢，怎么可能因为高考就跳楼?

就是说啊，倒是李梅家那丫头，一直都是尖子生，对自己要求肯定高，万一这次没考好……

这当妈的也真是，估计平时把孩子逼得太紧了，这下好了吧……

这些话语像无数只手，将我往绝望的深渊里推。

王倩的嘲讽如影随形，她欣赏着我的崩溃，脸上的狂喜已经毫不掩饰。

我说了，你女儿都摔成一滩烂泥了，你还指望谁来接你电话?

李梅，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，好好想想待会儿怎么跟警察交代吧

就说，是你这个当妈的，亲手把自己的女儿逼上了绝路

你这个杀人凶手

我的世界，在这一刻，彻底崩塌了。

双腿一软，就要跪倒下去。

就在这一片混乱和绝望之中，一个清脆又带着点疑惑的声音，像一道天光，穿透了所有的嘈杂和恶意，清晰地传了过来。

妈?你们都围在这里干什么呀?